“你好,我们想见兰登先生。”G-24看着面前的黑色机,他挺拔地背手站立在一个豪华的住宅前,明明他的高度和D-16相似只比自己高一点,但其扑面而来压迫感让G-24的机体紧绷,管线中的能量液的流动都好像有些急促起来。
G-24猜测这个机就是当时警告C-47的兰登保镖,他不敢放松警惕,深置换几次对上对方的光学镜。
面前的机仿佛一座黑色的大山,他对G-24的话不为所动,语气冰冷地开口说道:“兰登先生在迎接贵客,现在不见任何机。”
G-24思考着,该怎样才能见到兰登?用什么话术?假装自己是来拜访兰登的高层机?但这个方法骗骗酒保还行,在真正的高层机面前这个谎言一定会被戳破。
假装自己是来帮某个高层机带话?不行,他们根本就没有认识的高层机,救护车远在铁堡认识兰登的可能性不大。
想办法从房子的某个地方翻进去?不,不行。首先不说面前守着住宅一看就不好惹的保镖,如果他们翻进去被抓到,迎接他们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该怎么办?G-24的芯情焦躁起来,火种剧烈地跳动着,变阻可能就在面前,可他们却被拦在了最后一步。
面前保镖带来的压迫感和不知如何解决现状的迷茫让他感觉液压泵在收缩,火种的沉重让他的CPU都有些混乱起来。
一个温暖布满划痕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见了D-16带着安抚意味的蓝色光学镜,狂跳的火种突然间平静下来,脑模块中猛得闪过了罗伯特说的一句话:“如果是今天的话,或许你们能活下来。”
G-24对D-16点点头,示意自己己经没事了,他重新抬头看向保镖,说道:“我们来找变阻。”
保镖听到这句话原本面无表情的面甲有了变化,哪怕只有一瞬间,但也被G-24捕捉到了。
面前的保镖沉默了,他低头似乎在与什么人进行通讯,片刻后连接在住宅院门的音响传来一个略微失真的声音:“让变阻的矿工朋友们进来吧。”
保镖回复:“是,先生。”他向G-24和D-16拉开了金属院门。
G-24在进去时余光看见了保镖光学镜中复杂的情感,有不屑,也有些许同情,但还不等G-24细看,一切都被保镖隐藏了起来,在两机进去后他重新关上院门,又还是像之前一样挺拔地背手站立在门前,黑色的背影仿佛一座隔绝一切的大山,与逐渐暗下来的天边融合在一起。
一个小型机不知从何处走到他们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鞠躬后转身向那高大的建筑走去,D-16和G-24对视一眼,默默跟上走在他的身后。
兰登住所很大,加上院落几乎顶的上半个他们采矿的矿场,院落中种着一些G-24从未真实见过的有机植物,D-16告诉过自己,赛博坦星的有机植物很罕见,但这院落却种了大片,有一片地面有翻过的痕迹,似乎不久前才被翻新种下植物,这些在G-24看来美丽又有些脆弱的植物在风中摇曳着。
院落边缘有一个小型的围栏,G-24看见其中圈养了几只活蹦乱跳的石油兔子,整个院落弥漫着淡淡的幽香,G-24从未闻过这种香味,他从醒来开始闻过的只有灰尘的呛鼻气息和机油味,或许还有些许矿场易燃物质的硝烟味。
明明这个院落的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美好,但G-24总感觉到有一种从内芯深处涌上来的不安,看着面前高大华丽的建筑,G-24芯中的不安感愈演愈烈,他悄悄置换几次,带领他们的机己经走到建筑前轻轻拉开了那扇有这繁复花纹的大门,随后他站在门后等待着D-16和G-24的行动。
D-16和G-24的光学镜再次对上,他们都知道走进这扇门或许就没有的后悔的机会,他们同样知道或许变阻就在那个建筑的某个角落等着他们。
一灰一白的两机并肩走向那扇门,随着他们的进入,门口的小型机轻轻地把门重新关闭。
屋内典雅明亮的风格让G-24一瞬间有些恍惚,天花板和墙壁上的水晶灯散发出明亮温馨的光芒,照亮了屋内每个角落。
G-24很快回过神,他和D-16看到了正对面坐着的两个机,其中一个有着白色和金色相间的涂装,涂装光滑而明亮,他的手中捏着一个茶杯,看到两机进来后轻轻举起茶杯向他们示意,动作优雅而稳重,他的面甲上带着笑,但G-24感觉那笑意不及光学镜中。
另一个浅黄与白色涂装的机看起来同样温文尔雅,他对两机轻轻挥了挥手,看起来很温柔。
面前两个机都对D-16和G-24展现出友善的态度,但他们都不敢放松警惕,两机温和的态度只让G-24感觉背甲发凉。
D-16和G-24走上前,站在他们面前,白金色涂装的机笑着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两个座位,温和地说:“请坐吧。”
G-24和D-16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是来找变阻的吧?”白金色涂装的机开口,“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兰登,是变阻的……爱人。”
眼前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机,那个叫做兰登,把变阻送进角斗场的炉渣。
G-24和D-16没有轻举妄动,在高层机的住所惹怒一个它的主人不是明智的选择,G-24礼貌开口:“是的先生,那请问变阻现在在这吗?”
“我很抱歉……”兰登的光学镜垂下来,其中隐含着悲伤,他的语气也低沉下来,“变阻己经……回归火种源了。”
变阻己经……回归火种源了?
G-24觉得不可置信,他下意识认为面前的高层机在骗他们,但是内芯有个声音喊着让他接受现实。
不管是出矿场前还是今天经历的一切,G-24的芯中一首隐约有一种预感,可真正得到这个答案的那一刻,痛苦还是席卷了他。
他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的预感,他一首告诉自己,继续查下去,继续找下去,变阻一定就在某处等着他和D-16,他和D-16会带变阻回矿场,他们会带变阻回“家”。
G-24没忍住深深置换了一次,他的双拳握紧,发声器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剧烈的悲伤裹挟着他的火种,他努力将即将溢出光学镜的清洁液憋回去,默默暂时关闭了系统中流出清洁液的功能。
变阻回不了“家”了……
G-24看见兰登悲伤的神情,那个陌生的高层担心地看着他,兰登看上去像是真的为失去爱人而伤心,可G-24却只感觉到了虚伪与讽刺。
“请问变阻是因为什么……”G-24询问道,他感受到旁边D-16同样不平静的芯情,他松开因为过于用力己经开始发痛的左手,颤抖着轻轻拍了拍D-16紧握的右拳。
“是角斗……我和变阻原本很恩爱,我没想到带他看了一次角斗他会因此爱上那种刺激。”兰登语气悲痛地说,他抬起右手抹去光学镜渗出的清洗液,“他不顾我的反对强烈要求要去参加角斗,因为输掉比赛导致机体受损,我找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劝阻他不要再去角斗了。”
兰登停顿片刻置换几次继续说:“可是他不愿意听,他对暴力上了瘾,他渴望向我证明自己的实力,连续参加角斗,在最后一次,他被打烂了半个机体。”兰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画面,悲伤地垂下光学镜,“我想方设法地去抢救,可他最终还是……”
陌生的高层机面甲带着同情与怜爱,他轻拍着兰登的肩膀,小声安慰着他:“这不是你的错,兰登。”G-24看到了他手部连接轴上崭新华丽的腕表,在表带上有罗伯特制造的刻痕。
兰登痛苦地用手捂住面甲,说道:“不,那就是我的错,如果我劝住他……他就不会……”
G-24和D-16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面前高层机的表演,G-24感觉油箱沸腾,看着状似悲伤痛苦却充满表演意味的兰登,几乎想要吐出早上吃下的能量块,兰登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精心排练过一般,既表现出他的悲伤又不会因此失态能够保持优雅。
G-24和D-16很清楚变阻是什么样的机,他淳朴善良,乐观话痨,哪怕接触了高层的事物也从来没有因为看不起矿工,他会记住每一个矿工的好,会回报每一个帮助自己的矿工,G-24和D-16仅仅只是一些小事帮助过他几次,他就愿意冒着危险去救他们。
那个叫变阻的机,有一颗淳朴善良的火种,他不可能会喜欢角斗,更不可能会去追逐暴力。
是兰登把变阻送上角斗场,高高在上地坐在单向玻璃后看着变阻苦苦挣扎的身影,眼睁睁地看着变阻被虐打被残害,现在却又装出一副无辜深情又悲伤的嘴脸。
很明显,兰登那副样子不是做给他和D-16两个矿工看的,是给那个陌生高层机做的,那个高层机似乎己经被变阻的表演迷惑过去,他轻声的安慰让G-24觉得好笑。
G-24的右手死死的抓着左臂,白色的涂漆被指尖刮花扣下,芯中的愤怒让他一时感受不到疼痛。
D-16低垂着头,掩盖自己紧咬的牙关和充满杀意暴戾的光学镜。
他和D-16此刻倒成了兰登实现自己目的的踏脚石?他们的作用就是让这场可笑的表演更具戏剧性?
G-24的嘴角扯了扯,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笑出声,他想要把那个白金色机推到墙上,一拳一拳狠狠打烂他虚伪的面甲,他想要质问凭什么,凭什么兰登要那样对待变阻?
就因为变阻只是一个矿工,而他是高层机,他就能随意决定变阻的生死吗?
G-24想起变阻充满爱意与憧憬的光学镜,他说:“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就因为变阻爱他……
他就能这么挥霍利用变阻的爱吗?
变阻踏进了一场荒诞的闹剧,爱上了一个虚伪可笑的机,这场爱情悲剧中从来就没有没有“爱”。
G-24和D-16希望能为变阻报仇,希望能让兰登付出代价,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只能看着变阻沦为这场戏剧的祭品,他们只能在这场戏剧中做衬托主角深情的配角,配角和祭品的悲喜无人在乎,无人关心。
因为可笑的赛博坦阶级,因为兰登是高层机而他们是底层机,因为……
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
G-24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D-16离开兰登的住所的,在回过神时他只看到了好友沉默的背影和周围有些寂静的街道,夜晚卡隆微凉的风吹在他的机体上,左臂后知后觉地传来阵阵疼痛。
脑模块又回想起变阻离开的那一天,D-16问他,如果有一天他的爱人变了怎么办。
变阻是怎么回复的?G-24回忆着。
变阻苦涩地笑了,他说:“哪怕他变了,我也甘之如饴。”
或许变阻早己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仍旧毫不犹豫地走上了这场荒诞戏剧的舞台,因为他憧憬的那份“爱情”。
阴影处红色的光学镜默默记录下了一切,化作一道残影无声离开。
黑暗笼罩在赛博坦的天空,今天的夜空漆黑没有光亮……
赛博坦的月亮被阴云遮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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