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脚，乱石嶙峋。
风，带着山岩的冰冷气息，拂过枯黄的杂草。
土地老儿佝偻着身子，从石龛里钻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偏西。
又侧耳听了听远处的动静，似乎那个护送和尚的猎户快要离开了。
他缩了缩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犹豫。
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一颗叶海柱给的丹药，塞进嘴里。
丹药化开，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让他干涸的神体舒服了不少。
胆气，也壮了一些。
他理了理破旧的土地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向山根方向。
那里，石猴依旧被压着，只有一个脑袋和两条胳膊露在外面。
大部分时间，他都闭着眼睛，如同沉睡。
土地老儿不敢靠得太近。
他知道这猴子的脾气，暴躁易怒。
万一惹恼了他，就算被压着，也不是自己这小土地能承受的。
他找了一块离石猴不远不近的石头坐下。
假装在整理自己的衣袍，眼神却偷偷瞟向石猴。
石猴似乎毫无察觉，依旧闭目养神。
土地老儿清了清嗓子，开始自言自语。
声音不大，刚好能被石猴听到。
“唉…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石猴的反应。
石猴的耳朵，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土地老儿心中一紧，继续念叨：
“听说啊…东土大唐来了个高僧，要去西天取经呢…”
“这不，马上就要到咱们这儿了…”
“真是功德无量啊…”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
“那位高僧啊，心善得很。说不定…就能把压在山下的那位…给放出来呢…”
石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土地老儿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他继续按照叶海柱的吩咐，用一种惋惜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不过啊…这出来是出来了，自由了…”
“可听说…这佛门办事，讲究个因果。”
“受了人家的恩惠，总得报答不是？”
“就怕啊…到时候戴上个金箍儿什么的…”
“那玩意儿，听说厉害得很！一套上，可就摘不下来喽！”
“名为报恩，实为枷锁啊…”
“这佛门的恩情，重如泰山，接下来，可就意味着…再没回头路喽…”
土地老儿絮絮叨叨地说完。
偷偷观察石猴。
只见石猴依旧闭着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土地老儿分明看到，他那紧握的石拳上，青筋暴起！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成了！
土地老儿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那位妖王上仙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他不敢再多停留。
连忙起身，拄着拐杖，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石龛。
躲在里面，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希望…那位大圣爷，别记恨自己才好…
……
毒龙潭水府。
叶海柱通过与土地神之间的微弱联系，感应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种子，己经埋下。”
“接下来，就看这只猴子，自己怎么选了。”
他挥挥手，切断了与土地神的联系。
命令他隐藏起来，静观其变。
棋子己落。
静待发酵。
土地老儿的话，如同魔音，在孙悟空脑海中不断回响。
“和尚来了…自由了…”
“金箍…枷锁…”
“佛门之恩…再无回头路…”
五百年的等待！
他日日夜夜盼望着的自由，终于要来了！
这个消息，本该让他欣喜若狂！
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躁！和不安！
他猛地睁开双眼！
金色的瞳孔中，不再是之前的死寂和麻木。
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兴奋！期待！
还有…怀疑！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感应到了！
那个和尚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带着一股纯净的佛性，但也…带着一种让他本能排斥的“秩序”感！
自由！他渴望自由！
他要挣脱这该死的五行山！
他要重回花果山！
他要…再次搅动这天地！
但是…
那个神秘妖王的话，如同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
拜师？取经？做棋子？
戴上金箍，受人约束？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自由吗？
这和被压在山下，又有什么区别？！
不！绝不！
俺老孙是齐天大圣！
岂能受此屈辱？！
可是…
如果不答应呢？
那和尚，还会救自己吗？
佛门，会放过自己吗？
五百年的囚禁，早己磨平了他部分的棱角。
他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了。
他知道反抗的代价。
他尝够了孤独和绝望的滋味。
他时而兴奋地想要呐喊，告诉那个即将到来的和尚，快放他出去！
他时而又陷入沉默，眼神变幻不定，思考着那个妖王的话，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他甚至开始怀疑。
当年大闹天宫，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玉帝老儿，如来秃驴…他们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吗？
那个神秘的妖王，他到底是谁？
他说的“掀翻棋盘”，是真的吗？
自己…还有机会吗？
无数的念头，如同潮水般在他脑海中翻腾。
让他焦躁不安，坐卧不宁。
他一会儿对着天空怒吼，发泄着心中的憋屈。
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自己被压住的身体，眼神黯淡。
他渴望挣脱牢笼。
却又害怕，这所谓的“自由”，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陷阱和代价。
这种内心的矛盾和焦躁，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
也为他后续戴上金箍，以及与唐僧的初期冲突，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他不再是那个纯粹的、一心只想反抗的石猴了。
他的心中，多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一颗，由叶海柱亲手种下的，名为“选择”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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