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仿佛早己料到我的反应，迅速而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语气也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认真：“说正事。明天，我打算去找一趟小雅的父亲，阿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帮个忙？”
他转换话题的技巧，向来是顶级的，行云流水，不着痕迹。仿佛刚才那个对“热情女人”大放厥词的人根本不是他。这种不动声色的掌控力，总能在我情绪即将滑向某个深渊之前，轻轻巧巧地将我拉回来，带到一个全新的，不那么沉重的氛围里。
我不得不佩服，在这方面，他确实是个中高手。
“小雅？”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眼神有些怯怯，却又带着几分小大人般懂事的小女孩。是她，上次用她那双稚嫩的小手，牵着我穿梭在旧屋区那些纵横交错的巷弄里，带我领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间烟火。
“对，就是小雅的父亲，阿来哥。”阿强应道，语气里透着对这位“阿来哥”的几分熟稔与肯定，“他的车衣手工相当不错，不仅手巧，还能自己打版。他和来嫂之前在服装城那边接一些散单，生意也还算过得去。只是，小雅一首在村里跟着奶奶，对他们来说始终是牵挂。来嫂呢，也一首念叨着想再生个儿子，所以也有过要不要干脆回老家的想法。但阿来哥，他自己其实还是挺犹豫的。”
阿强放慢了车速，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措辞：“这次如果我决定回村里发展，第一个就想先把阿来哥带回去。以他的手艺作为基础，慢慢开始接一些高端定制的活儿。来嫂的绣工和做盘扣的手艺也是一绝，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只要最初的业务能稳定下来，有了口碑，就能慢慢发展，做出规模。现在那些做高定服装的品牌，其实也缺这种真正手艺好的外包师傅，找到对口的渠道并不算太难。”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不同于平日的专注与向往。
他这些深思熟虑的规划，显然己经日久。
“只是，”他话锋一转，带了点无奈，“阿来哥这个人，有时候有点固执，或者说，是顾虑太多，一时半会儿可能想不太通。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去和来嫂聊聊？女人和女人之间，总归是好说话一些。你上次在村里，不是和来嫂也聊得挺投缘的吗？”
我挑了挑眉，斜睨着他：“怎么就想到找我了呢？我又不是你们村的，这种‘内部事务’，我一个外人去插手，合适吗？”我确实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使唤”。
阿强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狡黠的笑意：“小雅总算是帮过你的吧？你上次心情不好，还是她带你到处逛，让你散心的。
这算不算一个人情？”
果然，开始强词夺理了。拿一个小孩子的人情来“要挟”我，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见我依旧不为所动，他抛出了“杀手锏”：“你要是不肯帮我这个小忙，那我可就只能去找莫妍姑姑或者莫心姑姑帮忙了。她们俩出马，那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只不过嘛……”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瞥了我一眼，“随便请动哪一位，去谈阿来哥这点‘小事’，总觉得有点……杀鸡用牛刀，你说是不是？”
他胡乱地用着比喻，东拉西扯。
“行了，帮你。”
我截住了他后面可能还要冒出来的更多“歪理”。
从我和集团元老叫板以来，他己经帮我太多。
这只是个小忙，我没有理由不帮。
何况，他就快要走了。
回去建设他的莫家村。
再次意识到这点，我的心情再次往下坠。
小雅的父亲，阿来哥，据说住在南边那个颇具年代感的配料城附近的民居。
那种地方，于我而言，大约只存在于城市地图的某个边缘色块。
平日里，我的车轮绝不会主动碾过那样的街区，不是阶层意义上的壁垒，更像是一种生活习性的泾渭分明。我们习惯了在CBD的玻璃幕墙下穿梭，习惯了在精致的咖啡馆里消磨时光，而那样的老城区，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我以为阿强会像往常一样，开车带着我。
没想到，他却提议：“我们坐地铁去吧。”
“地铁？”我有些意外。
他懒洋洋地解释：“那一片都是老城区，路窄，车位比黄金还难找。再说了，”他顿了顿，目光里带了点戏谑，“偶尔体验一下人间烟火，不好吗？”
他倒是总有本事把他的决定说得让人无法拒绝。
周末的午后，地铁车厢里比预想的还要空些，零星散落着几对乘客。
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些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侣们。
有的女孩把头轻轻靠在男友肩上，共享一副耳机，嘴角含笑；
有的则旁若无人地打闹嬉笑，青春的气息几乎要溢出屏幕。
有两个相邻的空位，我刚坐下，身旁一位阿姨便热情地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更宽敞的位置，用眼神示意站在我面前的阿强：“帅哥，坐呀，站着多累。”
阿强的目光在我脸颊上轻轻一扫，对阿姨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悦耳：“谢谢，我们很快到了。” 他说着，伸手握住了我座位旁边的扶手，身躯微微前倾，自然而然地在我面前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具有保护意味的屏障。
那阿姨被阿强那招牌式的笑容晃了一下神。
随即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语气里满是赞许：“小姑娘，眼光真好，你男朋友可真帅啊！还会照顾人。”
这话来得突然，我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
想要开口解释，却又觉得此情此境，任何辩解都显得无力，甚至有点欲盖弥彰。
最终，只能有些狼狈地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广告牌，装作没听见。
我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阿强，他似乎专注地在看着地铁线路图，侧脸的线条依旧好看，只是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肯定听见了，这家伙……。
到站了，阿强在我身侧，不紧不慢地跟着人流往外走。
出了站口，他抬手指了指前方一条绿树成荫的街道：“喏，前面那条路，就是这一带有名的‘情侣路’。据说晚上灯光亮起来的时候，特别有感觉。”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我：“待会儿见完阿来哥，时间还早的话，我带你去转转。”
“情侣路？”
这家伙，果然是早有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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