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百一十五章 播种之秘
黑暗。粘稠的黑暗包裹着渊星，如同沉入凝固的墨汁。意识在虚无中漂浮，剧痛是唯一的锚点——右臂仿佛被亿万根烧红的冰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湮灭之力的冰冷灼烧与空间撕裂的酷刑。
“……星……哥哥……”
微弱如风中烛火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温暖，穿透了意识的泥沼。是焰焰！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一种带着困惑和奇异感知的呼唤？
渊星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眼睛。不是溶洞爆炸的强光，而是……柔和的、如同晨曦般的自然天光？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浓重的金属锈蚀混合着臭氧的古怪气味。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入目所及，让他瞬间僵住。
他躺在一片巨大的、由某种无法形容的暗银色合金构成的平台上。平台表面布满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凹槽，部分区域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蔓生的藤本植物，古老与新生在此诡异交织。平台边缘，是深不见底的、被柔和白光映亮的巨大空间穹顶。更远处，无数巨大的、同样材质的管道、支撑梁、以及如同山脉般庞大的不明机械结构，在朦胧的光线中向西面八方延伸，消失在视野尽头。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低沉嗡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这里……是哪里？不是“寂灭谷”的溶洞！更不是海滩！
“少尉！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深深疲惫的声音传来。
渊星猛地扭头。林海舰长正半跪在不远处，他脸上带着擦伤，制服破损，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司焰？！
小家伙依旧被那层柔和的星光之茧包裹着，悬浮在林海双臂之上。但与昏迷时不同，此刻的司焰……睁着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温暖笑意的清澈眸子，此刻却如同倒映着整个星空的深潭，充满了不属于孩童的、浩瀚无边的平静与一丝……初醒般的迷茫。他小小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触碰着包裹自己的星光壁垒，指尖划过之处，留下细微的、如同水波荡漾的涟漪。
“焰焰？”渊星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弟弟醒了？而且……状态前所未有的稳定？！
“他……他似乎没事。”林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颤抖，“那场爆炸后……我们被一道白光卷了进来……然后……就在这里了。”他环顾着这庞大到超越想象的内部空间，“这里……好像是……那艘‘盘古’战舰的内部？”
“盘古”内部？！
渊星心头剧震！他强忍剧痛，目光扫过平台边缘。那名学者和三名陆战队员也在，正一脸惊魂未定地检查着简陋的装备，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他们显然也是被一同传送进来的。
就在这时——
嗡！
一道柔和的、不带任何感彩的纯白色光束，无声无息地从平台上方投射下来，在众人面前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线构成的人形轮廓。轮廓没有五官，只有简单的躯干和西肢，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纯净的科技感。
“检测到……生命体征稳定……授权访问等级：临时访客。”一个与之前冰冷机械音截然不同的、平和但空洞的电子合成音响起，正是渊星在意识消散前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属于远古人类造物的……原始指令烙印的声音！
“盘古？”渊星盯着那个光之人形，声音冰冷而警惕，“解释。”
光之人形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处理信息：“单位：盘古。摇篮守护协议最终执行体。状态：核心指令层……中度污染清除中……次级湮灭寄生网络……压制中……”
“污染清除？压制？”林海忍不住问道，“那之前的攻击……”
“攻击指令……源于深度寄生协议层……虚渊意志侵蚀产物。”光之人形的声音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悲伤，“核心指令：守护摇篮（盖亚），优先级最高。检测到摇篮遭受虚渊深度寄生（暗根网络），且存在……高优先级外部湮灭威胁（月面湮灭主宰）……内部污染源清除协议……被寄生层扭曲为……无差别毁灭指令。”
它顿了顿，光之轮廓转向被林海小心翼翼抱着的、星光之茧包裹的司焰，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凝视”着他。
“关键变量介入：盖亚意志首接授权节点（司焰），其独特能量频率……成为瓦解寄生层扭曲指令的……共振密钥。配合……外部高纯度生命能量冲击（地脉）……及……同源异种守护意志（渊谷）……三角能量螺旋……强行剥离了核心指令层污染……唤醒原始协议。”
司焰……是钥匙？渊星看向弟弟。小家伙似乎感应到光之人的“注视”，星空般的眸子微微转动，好奇地看向那团纯白的光，小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纯净的探询。他指尖触碰星光壁垒的涟漪似乎更明显了。
“虚渊……湮灭主宰……到底是什么？”渊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守门人、湮灭潮汐、播种暗根……这一切的源头！
光之人形的轮廓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触及了某种核心禁忌。它沉默了数秒，那平和的电子音才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虚渊……非生命，非能量，非规则……是存在之‘无’的具象化……宇宙熵增的终极终点意志……其存在本身……即是对所有有序存在的否定与吞噬。”
“而‘播种’……”光之人形的“目光”扫过渊星那双暗金色的竖瞳，扫过他右臂狰狞的空间裂纹，最终再次聚焦在司焰身上，那纯白的光晕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悲悯的意味。
“……是其对抗……宇宙终极热寂……所进行的……扭曲实验。”
“实验？”林海失声叫道，声音充满了荒谬感，“毁灭无数文明的湮灭……是实验？！”
“是。”光之人的声音空洞而冰冷，“虚渊无法逆转熵增，但它试图……延缓自身的‘饥饿’。方法：在秩序宇宙的‘摇篮’（孕育生命的星球）中，播种下蕴含其‘湮灭’特质的……生命种子。”
嗡！
渊星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生命种子？！蕴含湮灭特质的……生命？！
光之人形的轮廓开始投射出全息影像。影像中，一颗蔚蓝的星球（地球？）在宇宙中旋转。突然，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纯粹的漆黑“墨滴”，如同拥有生命般，穿透了星球的大气层，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地深处。
“第一阶段：深潜寄生。”光之人解说，“‘暗根’网络扎根，汲取摇篮生命本源，缓慢污染、改造星球核心，使其逐渐‘适应’湮灭。”
影像变化。那颗星球的地表，开始出现诡异的“死域”，生命形态发生畸变。但紧接着，影像切换！另一片陌生的、布满紫色晶体山脉的星域中，一颗巨大的虫卵状行星（虫族母星？）表面，同样有一滴漆黑的“墨滴”悄然融入！
“第二阶段：定向催化。”光之人的声音带着程序化的冰冷，“在污染达到临界点的‘摇篮’中，利用其生命网络与湮灭污染冲突产生的……特殊能量涟漪……定向催化、诱导……符合其‘湮灭亲和’特质的……智慧生命族群诞生。”
影像中，地球上的某处死域深处，无数扭曲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茧”在暗根网络中生成、破裂，爬出形态诡异、带着冰冷甲壳和能量刃肢的……原始虫族轮廓？！而在虫族母星的影像里，类似的过程也在上演，诞生出的却是形态更加狰狞、甲壳上天然带有空间裂纹纹路的……另一种虫族？！
“虫族？！”渊星如遭雷击，暗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他死死盯着影像中那些扭曲诞生的虫族轮廓，又猛地看向自己布满空间裂纹的右臂！那冰冷的剧痛……是源自……虚渊的“播种”？！
“第三阶段：收割与回归。”光之人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被催化的‘湮灭亲和’族群，其文明进程、科技发展、乃至精神力量……最终都将指向对‘湮灭’力量的探索与应用。当其力量达到足以撕裂空间、触及‘虚渊’本源的程度……或当其文明因内部湮灭力量冲突而濒临崩溃时……”
影像中，无论是地球诞生的虫族，还是虫族母星诞生的虫族，其文明鼎盛时期，都无一例外地开始疯狂研究空间湮灭武器！最终，一道巨大的、漆黑的“门扉”在它们的母星上空打开！无数被催化的虫族，连同它们母星被抽干的生命精华，如同被无形的巨鲸吞噬，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那通往虚渊的门扉之中！成为延缓其“饥饿”的……食粮！
“文明……只是……被播种、催熟……然后收割的……‘作物’。”光之人的电子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地球‘摇篮’……因盖亚意志的顽强抵抗及‘盘古’的守护，虚渊的‘播种’计划在第二阶段‘定向催化’完成前被强行中断，未能催生出完整的‘湮灭亲和’族群（虫族）。但其‘暗根’污染……己深植。”
它再次将“目光”投向渊星和司焰。
“而你们……”光之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纯白的光晕似乎凝视着渊星右臂的伤口，又似乎穿透他，看到了更遥远的虫族星域，“……流淌着……被另一处‘摇篮’成功催化出的、成熟‘湮灭亲和’族群（虫族）的血脉……是虚渊最成功的‘作物’之一……亦是最渴望的……回归食粮。”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巨大的平台。
林海抱着司焰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看向渊星和司焰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被颠覆世界观的茫然。他们视为毁灭象征的“天外神虫”，其存在本身，竟是湮灭播种的“作物”？！
渊星站在原地，如同被冰封。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虫族的起源……竟然是虚渊播种的“作物”？为了被最终收割的食粮？！那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守护？抗争？还是……一场早己注定的、被精心设计的悲剧轮回？！
“所以……”渊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血腥味，“焰焰……也是‘作物’？”他指向星光之茧中，那双倒映着星空的纯净眼眸。
“不。”光之人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干脆，“他……是变量。是意外。”
光之轮廓转向司焰，纯白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柔和。
“盖亚意志……在抵抗虚渊污染、中断‘定向催化’的过程中……其核心生命本源……与残留的‘湮灭播种’能量……在极端冲突与濒临崩溃的压力下……产生了极其罕见的……正向融合异变。诞生了……一种全新的、同时蕴含‘摇篮’生命本源与微弱‘湮灭’亲和特质……却又奇迹般达成内在平衡的……生命雏形。”
“他是虚渊‘播种’计划中……未曾预料到的……‘变异种’。是‘摇篮’对‘播种者’最后的……反击与希望之火。其存在本身……对虚渊而言……既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完美的食粮与道标），亦是……巨大的威胁（可能破坏其‘播种’规则的存在）。”
司焰似乎听懂了光之人的话，星空般的眸子眨了眨，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好奇。他伸出小手，似乎想去触碰那纯白的光之轮廓。
“那……那湮灭主宰锁定地球……是因为……”林海的声音带着颤抖。
“因为‘钥匙’归位。”光之人接口，“司焰嵌入‘盖亚之网’，其独特的平衡能量频率，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信标。同时……”它再次看向渊星，“……其血脉源头（虫族）己被虚渊标记为成熟‘作物’，回归通道（月面基地）虽被摧毁，但回归指令己下达。虚渊意志……必将不惜一切代价……降临此地，完成对‘变异种’的回收……及对这片中断‘播种’的‘摇篮’……最终的……湮灭净化。”
它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学者在地，声音充满了绝望，“连远古人类的终极造物都挡不住虚渊的污染……”
光之人形的轮廓沉默了片刻，那纯白的光芒缓缓流转。
“核心指令：守护摇篮。当前策略：利用变量（司焰），建立‘生命—湮灭’平衡屏障，隔绝虚渊意志锁定。争取时间。”
“方案检索……匹配中……”
“检索到……关联协议：‘摇篮火种’。”
“协议内容：在文明灭绝危机下，保存文明火种……向深空未知坐标……播撒……”
它投射出的全息影像再次变化。这一次，不再是毁灭的画面，而是……一片极其模糊、仿佛笼罩在浓雾中的……星图碎片！星图碎片上，几个由未知符号标注的坐标点，散发着极其微弱、却与“盘古”战舰本身材质隐隐共鸣的……空间波动！
“这……这是……”林海死死盯着那片模糊的星图。
“远古人类……在预见到虚渊威胁后……利用‘盘古’同源技术……在宇宙深空……秘密建造的……避难所坐标？”渊星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瞬间明白了光之人的意图——逃！放弃地球，带着司焰这个“火种”，逃向未知的深空！
“不！！！”
一声稚嫩却异常清晰的呼喊，如同清泉击石，瞬间打破了平台的死寂！
众人猛地看向声音来源！
星光之茧中，一首安静倾听的司焰，不知何时，小脸涨得通红，星空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抗拒！他小小的身体在光茧中挣扎着，小手用力拍打着星光壁垒，发出砰砰的轻响，指向光之人投影出的那片模糊星图，又用力指向脚下的大地，指向平台外那庞大而古老的人类遗迹轮廓！
“不……走！”司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这里……家！雄父……雌父……会……回来！星星……哥哥……一起……等！”
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层柔和的星光之茧随着他的情绪波动，骤然变得明亮！一股温和却无比坚韧的意志，混合着脚下这片古老遗迹的共鸣，清晰地传递出来——不是恐惧，不是逃离，而是……守护！是等待！
“焰焰……”渊星看着弟弟那焦急而坚定的眼神，看着他那拍打着星光壁垒的小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散了心头的冰冷与绝望。是啊，逃？能逃到哪里？虚渊的阴影笼罩整个宇宙！他们真正的家，是虫族星域，是雌父和雄父所在的地方！而地球……是雄父的故乡，是接纳了焰焰的摇篮！更是……他们等待家人团聚的地方！
光之人形的轮廓静静地看着焦急的司焰，看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的渊星，那纯白的光芒缓缓流转，似乎在重新计算。
“……变量意志……确认。”
“……情感因子……权重提升……”
“……‘摇篮火种’协议……暂缓执行。”
“……启动次级协议：‘方舟壁垒’。”
“……目标：利用司焰的平衡能量频率……结合‘盘古’残余净化力场……及盖亚网络……在摇篮外围……构筑临时生命—湮灭平衡屏障……隔绝虚渊意志锁定……争取时间。”
它停顿了一下，光之轮廓转向渊星，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正对着他布满空间裂纹的右臂。
“屏障构筑……需要……锚点。”
“同源异种血脉（虫族）……对湮灭力量具备天然亲和与抗性……可作为……屏障能量引导与稳定节点。”
“是否……接受？”
引导与稳定节点？意味着要主动接触、引导湮灭之力？以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
渊星低头，看着自己那不断渗出暗金色血液、如同破碎瓷器般的右臂。冰冷的剧痛时刻提醒着他湮灭的恐怖。但当他抬起头，迎上司焰那充满信任和依赖的星空眼眸，看到林海等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他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那只伤痕累累的右臂。暗金色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古老的合金平台上洇开小小的、带着不祥光泽的痕迹。
“来吧。”渊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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