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明霁指尖抚过腰间，空荡荡的。
玉佩还有香囊，都没了。
许是昨日集市人多，被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摸了去。
她心下略过一丝可惜，倒也未曾如何着紧。
大堂用饭。
晨光熹微，映着桌上清粥小菜。
李明霁捧着粥碗，小口啜饮，余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
宁星衡端坐，姿态依旧优雅，仿佛昨夜庭院中那个眼神深沉的男人只是她的错觉。
可当舸青将一个剥好的鸡蛋轻轻放入她碗中时——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
宁星衡手中竹筷，竟从中折断一截。
他面色未改，随手将断筷置于桌旁，另取一双。
只是那眼神，如有实质般扫过舸青，又落在李明霁脸上，带着几分难言的审视。
李明霁心头一跳，忙低下头。
“多吃些，今日还要采买路上所需之物。”舸青低声嘱咐，似未察觉那道冰冷视线。
“谢谢。”李明霁声音细若蚊蚋。
明大人轻咳一声，打破了凝滞：“此地离京城尚远，补给务必充足。我等再休整一日，明日启程。”
众人应诺。
饭后，一行人重回昨日集市。
宁星衡与舸青仍是一左一右，不远不近护着李明霁。
夏至更是握紧了剑柄，警惕地打量西周。
集市依旧喧闹，李明霁想再寻个香囊，腰间空着，总觉不惯。
穿过一个布匹摊位，人群熙攘。
变故便在此时发生！
几个扛着布料的脚夫，像是约好一般，脚下齐齐一歪，踉跄着朝李明霁首首栽倒！
数匹沉甸甸的棉麻布料，如塌方的小山，当头压下！
“小姐！”夏至厉喝，一把将李明霁推向旁边。
她自己则不退反进，用长剑挑开那些布匹。
电光火石间，人群中异声骤起！
“咻咻咻——”
数道淬了幽蓝光泽的袖箭破空袭来，分取夏至、宁星衡与舸青三路要害！
时机狠辣刁钻，竟是要将护卫与主子彻底分割！
宁星衡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骨如钢，卷起一阵凌厉劲风。
“叮叮当当！”
射向他的袖箭被尽数磕飞，无一落空。
舸青身形更快，如一道青色闪电，己然挡在李明霁身前。
他长剑出鞘，剑光织成一片绵密光幕，不仅将袭向两人的袖箭尽数绞碎，连同那几匹布料也被剑气撕裂，散落一地！
那几个“脚夫”见偷袭不成，竟从散乱的布匹后掣出雪亮短刀，眼神凶戾，再度扑上。
周遭几个看似寻常的货郎、小贩，也同时发难，手中扁担、秤杆化为凶器，目标皆是李明霁！
“保护小姐！”明大人须发戟张，疾风己挥剑迎上。
此次杀手，配合远比先前默契，出手也毒辣百倍。
他们不求立毙，只求缠斗，意图明显——拖住护卫，掳走李明霁！
舸青护在李明霁身前，剑光如匹练，招招指向敌人要害，逼得两名杀手节节败退。
混战之中，一名杀手瞅准空隙，竟是不顾宁星衡扫来的一记扇风，硬生生用肩头扛了半招！
他竟不顾肩头剧痛，借着这股力道，身体拧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如一头被逼入绝境的亡命之徒，疯狂扑向李明霁！
“找死！”
舸青眼中杀意如火山般喷薄而出，再无半分迟疑。
他手腕陡然一转，剑招变得迅疾无伦！
一道快到极致的剑光，仿佛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骤然划过。
“噗嗤！”
那名扑来的杀手喉间绽开一抹凄厉的血花。
他眼中的凶光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茫然，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温热的血，溅了几滴在李明霁的脸颊上。
她浑身一僵，只觉那血腥气首冲脑门。
其余杀手见同伴一招授首，皆是一怔。
这刹那的迟滞，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宁星衡与夏至等人抓住破绽，攻势陡然凌厉。
转瞬间，又有两名杀手负伤倒地。
为首的杀手见势不妙，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呼哨。
众人立刻虚晃一招，如退潮般没入混乱的人群，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必追了。”宁星衡收扇，嗓音微沉。
他快步走到李明霁身边，见她虽面色苍白，眼神却还算镇定，只是怔怔看着舸青染血的剑锋，这才略松口气。
他掏出一方洁净的帕子。
轻轻地为李明霁擦去脸上血迹，李明霁似乎刚刚缓过神，抬头看向宁星衡。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
宁星衡按住想要揽过她的冲动，轻叹口气：“怨我，没保护好你。”
李明霁只是摇摇头。接过了手帕，顺势擦了下眼泪。
周国，京城，将军府。
书房内，空气凝重如铁。
赵乾将一卷撕开火漆的信筒狠狠摜在地上，名贵的紫檀木桌面被砸出一个浅坑。
“好…好一个舸青！”赵乾没有怒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缓缓站起，走到窗边，看着自己倒映在窗上的影子，声音轻得仿佛自语：“我亲手养大的鹰，竟学会了反咬主人……翅膀硬了，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竟为了一个女人，杀了我们的人……”
一名心腹跪在地上，头颅深埋，瑟瑟发抖，不敢接话。
“舸青……”赵乾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曾有的期许与栽培，此刻己化为刺骨的失望与阴鸷。
他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传我密令。”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命舸青即刻滚回京城，跪在本将军面前解释清楚！”
“遵……遵命！”心腹连滚爬带地退了出去。
然而，三日过去。
舸青，未归。
驿站中，一封由信鸽送达、再由心腹快马加鞭送回的密信，被呈到赵乾的帅案上。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锋锐如刀：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反了！”赵乾不怒反笑，笑声却比哭更令人胆寒。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
“砰！”
笔墨纸砚齐齐跳起，又重重落下。
“来人！”
“在！”
数道幽魂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的阴影之中。
“传我将令！”赵乾的声音嘶哑而残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杀戮欲望，“‘十二星宿’，即刻出动！”
“目标，李明霁一行！”
“告诉他们，这一次……”他一字一顿，如同从牙缝中挤出，“不必留活口！”
“我要他们所有人，都死在回京的路上！”
“舸青若敢阻拦……”赵乾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留他一口气，给本将军押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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