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死的。
林中的风声，鸟鸣，虫豸的低语，一切都消失了。
疾风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他提着剑，发了疯似的循着来路狂奔。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还夹杂着一丝呛人的焦糊。
这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王爷……
这两个字在疾风的喉咙里滚了无数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不敢想。他不敢想若是自己回去，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当他终于冲出那片密林的边缘，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没有破庙了。
记忆中那座供奉着不知名神祇的残破庙宇，此刻，变成了一片冲天的火海。
烈焰如妖，疯狂地舔舐着断裂的梁柱，将一切都吞噬、扭曲、化为焦炭。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像是死神的狂笑。
“轰——！”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火海中央传来！
整个庙宇的残骸，在剧烈的爆炸中轰然坍塌，掀起漫天火星与灰烬，如一场末日的烟火。
一切，都被埋葬了。
“王——爷——！”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嘶吼，终于冲破了疾风的喉咙。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危险，提着剑，就要拼了命地朝那片燃烧的地狱冲进去！
“急什么。”
一个虚弱，却依旧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调侃的声音，从侧面的阴影里传来。
“本王还没死。”
疾风的脚步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脖子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了过去。
火光勾勒出大树的轮廓，树下，一道人影斜斜地瘫坐着。
正是宁星衡。
他脸色苍白如纸，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己散乱，华贵的衣衫破了数道大口子，左臂的衣袖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可即便是如此狼狈，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锐利如鹰。
“王爷！”疾风的声音都在颤抖，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快步冲过去，这才注意到，在宁星衡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是舸青。
如果说宁星衡是狼狈，那舸青就是惨烈。他双目紧闭，人事不省，本就未愈的旧伤上又添了数道狰狞的新创，胸口的衣襟几乎被血完全浸透，随着微弱的呼吸，只能看到一丝几不可查的起伏。
“王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疾风看着那片火海，心有余悸。
“还能怎么回事。”宁星衡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他轻轻“嘶”了一声，“七个顶尖杀手，我和他一个伤一个残，打到最后，都快没力气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狠戾：“再拖下去，谁死谁活还真不好说。正好有个机会，本王就拽着他滚了出来，顺便往庙里扔了点东西。”
“东西？”
“梁国王室秘制的‘冲天雷’，”宁星衡说得云淡风轻，“动静大了点，但效果不错。那些人，现在应该很暖和。”
疾风倒抽一口凉气，那可是梁国武库中威力最大的火器之一，等闲不会动用，王爷竟然随身带着……他压下心中的震惊，连忙蹲下身：“王爷，属下先为您处理伤口！”
宁星衡却一把拦住他伸来的手，目光越过他，望向他来时的方向，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公主呢？”
“王爷放心！”疾风立刻回道，“属下己将公主他们，安置在林中一处隐蔽的山洞里，万无一失！”
听到李明霁安全，宁星衡紧绷的神经才微微一松，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了树干上。
疾风看着他苍白的脸，又看了一眼旁边出气多进气少的舸青，忍不住道：“王爷，这个舸青……他可是赵乾的人，我们还……”
话未说完，宁星衡却动了。
他垂下眼，沉默地撕下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一角衣摆，俯下身，亲自为舸青胸口那处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笨拙而又用力地打了个结，试图减缓流血的速度。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着疾风，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疾风的心里。
“他是什么人不重要了，”宁星衡的目光落在舸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语气变得有些复杂，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涩，“重要的是，他刚才用命护着的人是谁。”
宁星衡的目光落在舸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语气变得有些复杂，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涩。
“尤其……我们都不是公主。”
我们没有资格替她原谅，更没有资格替她决定这个人的生死。
所以，只能让他活着。
活着，去面对她。
……
山洞里，潮湿而阴冷。
李明霁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冰冷的石壁边。夏至和明大人焦急地守在洞口，而秋分则在检查刚刚被疾风拜托带着的医药包。
李明霁的脑子依旧是乱的。
背叛的痛，赴死的悲，宁星衡那句“我来断后”……一幕一幕，像是走马灯，在她脑海里疯狂地闪现。
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可以存档重来的游戏，也不是什么一路开挂的大女主爽文。
这是一个真实的，会流血，会死人的世界。
原来，信任可以如此廉价。
原来，性命可以如此脆弱。
原来，真的会有人，为了保护她，毫不犹豫地走向死亡。
而她，这个所谓的公主，除了拖累他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还能做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要让别人为她的人生买单？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悔恨和愤怒，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
她猛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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