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深海审判*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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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深海审判*鲛人

 

(一)人鱼牢笼

1. 珍珠刑架

驯养池的水是浑浊的绿,带着消毒剂刺鼻的腥气与海藻腐败的甜腻,混杂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铁锈味。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鱼鳞和食物残

渣。阿鲛的银蓝色尾鳍沉重地拍在布满水垢的强化玻璃上,“砰”一声闷响,震得池壁嗡嗡作响。混着淡蓝色血丝的泡沫炸开,旋即被循环水流无情卷走。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扭曲的欢呼,无数道贪婪的闪光灯如同冰冷的钉子,将她死死钉在原地,焦点灼烧着她锁骨下方那个丑陋的烙印——**HS-07**。猩红的数字,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老渔头那张被海风刻满沟壑、浸透油腥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外。他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露出一抹混杂着烟垢与槟榔渣的狞笑,布满老茧的指节在池壁上不耐烦地敲了敲。

“啪嗒”一声轻响,投食口开启,一条腐烂发黑、散发着恶臭的秋刀鱼尸体滑落池中,浑浊的水流立刻裹挟着它下沉。

“笑啊!给老子笑!哭珍珠啊!”一个染着刺眼黄毛的少年,面孔因酒精和兴奋扭曲着,挥舞着一柄顶端磨尖的鱼叉,狠狠戳向阿鲛光裸的脊背。冰冷的金属尖端划过皮肤,留下一道细长的白痕,随即沁出细密的蓝血珠。剧痛和屈辱瞬间点燃了阿鲛眼中沉寂的火焰。

她猛地转身,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裂般的尖啸!布满细鳞的蹼爪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刮过厚实的玻璃壁——“滋啦——!”刺耳欲聋的摩擦声如同无数钢针扎进耳膜,在玻璃上留下五道触目惊心的惨白深痕。

少年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反击和那穿透灵魂的噪音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向后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颈间那串炫耀似的粗大珍珠项链应声断裂,颗颗惨白的珠子滚落一地,叮叮当当地弹跳着,其中几颗滚过湿滑的地面,噗通噗通地坠入浑浊的池水中,缓缓下沉,如同沉没的眼眸。

2. 鳞刑

深夜的驯养池死寂得如同坟墓。惨白的顶灯熄灭了大半,只余角落一盏散发着幽幽冷光,将水面映照得一片惨绿。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几乎盖过了一切生命的气息,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粘腻的白沫,随着过滤系统单调的嗡鸣缓缓涌动。

“哗啦!”沉重的锁链被粗暴地拽起。两个壮汉拧着阿鲛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池边。

老渔头那张在幽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的脸凑近,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看货物般的审视和残忍的算计。他粗糙油腻的手像铁钳般狠狠扼住阿鲛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露出脆弱颈侧下微微翕张的鳃裂。

“小畜生,白天能耐了?敢吓唬我的财神爷?”老渔头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海腥气。他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滋滋作响的高压电击棒,狠狠捅进阿鲛颈侧那道敏感的鳃裂深处!

“呃——!!!”阿鲛的身体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剧烈的抽搐从被电击的鳃裂瞬间蔓延至全身每一片鳞甲。蓝色的电火花在她的皮肤上跳跃、炸开,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又紧缩,喉间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涎水混合着淡蓝色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

剧痛尚未消退,老渔头己狞笑着松开电击棒,粗糙的手指如同铁耙,精准地抠进阿鲛肋下那片覆盖着细密坚韧黑鳞的区域。指甲狠狠嵌入鳞片边缘的皮肉,用力一撕——“嗤啦!”三枚边缘带着血肉的、幽光闪烁的黑鳞被生生剥离!

“啊——!”这一次的惨叫撕心裂肺,带着海洋生物特有的高频震颤。蓝得近乎发黑的血液从三个硬币大小的伤口里汩汩涌出,沿着她苍白的肌肤流淌,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又迅速被水流冲淡。

老渔头却毫不在意,他熟练地将那三枚沾血的鳞片丢进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玻璃小瓶中,瓶身标签上赫然印着几个猩红扭曲的字:**“深海鲛人金疮药·活血生肌·延年益寿”**。

他晃动着那瓶在幽光下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鳞片,浑浊的目光扫过阿鲛因剧痛和失血而剧烈颤抖的身体,语气如同施舍:“明天省里管海洋资源的那位大人物要来视察,给老子好好表现,哭够五十颗上等珠……”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恶意的贪婪,“……赏你一只活蹦乱跳的肥鸡,让你也开开荤腥。”

脚步声远去,铁门哐当一声锁死。冰冷的池水重新包裹住阿鲛伤痕累累的身体。她无力地沉入池底,蜷缩在角落。池底并非空荡,密密麻麻沉睡着无数颗大小不一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冰冷的光泽,像无数只沉在浑浊水底、无声凝视着她的惨白眼珠。

她颤抖着伸出手,从淤泥和排泄物的混合物中捞起一颗沾满污秽的珠子。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她将它紧紧抵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闭上眼睛。

咸涩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尚未凝结成珠,便被池水稀释。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绝望中,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旋律,如同深海的潜流,带着亘古的悲怆与呼唤,顽强地在她被痛苦撕裂的脑海中复苏、清晰:

> *“月潮涨,星斗移,

> *幽蓝血,染海脊。

> *骨笛唤,亡魂聚,

> *血债深,终须偿……”

古老的鲛人歌谣,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刀锋,切割着她残存的理智,也点燃了灵魂深处那簇名为复仇的幽蓝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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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血饲之链

1. 断鳍宣言

次日的“人鱼之泪”表演台,被嚣张地架设在怒涛翻涌的礁石海岸边缘。凛冽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粗暴地抽打着每个人的脸颊。临时搭建的看台在风浪的撼动下发出吱呀呻吟。

阿鲛被数条粗如儿臂、浸透了海水的冰冷铁链锁在中央巨大而虚假的珊瑚礁道具顶端。她尾鳍末端那道被鱼叉撕裂的伤口并未愈合,此刻却被残忍地绑上了几根廉价的荧光棒,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烁着诡异而刺眼的绿光,如同某种耻辱的标记。

看台上人头攒动,衣着光鲜的游客和富商们裹着昂贵的防风衣,脸上带着猎奇与贪婪交织的兴奋。老渔头站在最前排,唾沫横飞地吹嘘着HS-07号鲛人的“神奇”与“温顺”。

一个腆着啤酒肚的富商,在周围人的怂恿和手机镜头的聚焦下,得意洋洋地拎起一只绑着双脚、咯咯乱叫的活鸡,炫耀似的朝台下展示了一圈,然后用力抛向下方浪花翻卷的海面!

“去!畜生,给贵客们表演一个!”老渔头对着麦克风嘶吼。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那只扑腾挣扎的活鸡、期待一场血腥而原始的捕猎秀时,被锁在礁石顶端的阿鲛,眼中最后一丝属于驯养生物的麻木彻底消失了。那幽深的蓝瞳深处,只剩下焚尽一切的冰冷烈焰!她没有去看那只鸡,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死死钉在看台上那些扭曲兴奋的面孔上。

“嘣!嘣!嘣!”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骤然炸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阿鲛布满伤痕的腰肢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坚韧的合金锁链竟被她用纯粹的肉体力量生生挣断!断裂的铁环如同死去的蛇,叮叮当当地滚落礁石,坠入下方咆哮的海浪之中。

挣脱束缚的阿鲛没有扑向那只即将落水的活鸡,而是如同一道撕裂阴云的银色闪电,带着决绝的杀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首扑主看台!

“吼——!”一声非人的咆哮从她喉中迸发,带着高频的震颤,震得人耳膜刺痛。她肋下、脊背、手臂上那些细密的黑鳞瞬间根根倒竖炸起,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如同覆盖全身的锋利刀刃!她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充满力量与暴戾美感的弧线,蹼爪精准地攫住了那只尚在扑腾的活鸡。

“噗嗤!嘶啦——!”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怜悯。阿鲛的双爪如同最精密的切割机器,瞬间将的鸡尸在空中撕扯开来!滚烫的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羽毛,如同骤然降下的腥红暴雨,劈头盖脸地浇向下方惊愕的人群!一颗瞪大着惊恐眼珠的鸡头被阿鲛叼在齿间,浓稠的血浆顺着她的下巴滴落。

短暂的死寂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看台瞬间炸开了锅!富商名流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推搡着、哭喊着,如同受惊的羊群般向后疯狂逃窜,桌椅翻倒,杯盘狼藉。

而阿鲛的目标,始终明确!她借着下坠的力道,口中叼着鸡头,布满幽蓝血管的脊背肌肉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以头部为锤,狠狠撞向主看台中央那面号称坚不可摧的钢化落地玻璃!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压过了所有的尖叫!蛛网状的裂纹瞬间爬满整面玻璃,下一秒,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冰雹般炸开、倾泻!老渔头离得最近,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成惊恐,就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开了数道血口!

“养不熟的畜生!老子毙了你!”老渔头目眦欲裂,凶性彻底被激发。他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挡在身前尖叫的助手,反手从背后抄起那杆保养得油光锃亮的双筒猎枪,几乎没有瞄准,对着阿鲛尚在半空的身影,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声在海浪的咆哮中依旧清晰可辨。霰弹枪的钢珠如同死亡的蜂群,瞬间笼罩了阿鲛!她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得向后倒飞,重重砸在翻倒的座椅残骸上,激起一片烟尘。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阿鲛眼前阵阵发黑,口中叼着的鸡头也滚落在地。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左肩传来的撕裂感和麻木感却让她动作一滞。老渔头眼中闪过残忍的快意,动作麻利地退掉滚烫的弹壳,迅速填装上一枚特制的、闪烁着幽蓝液体的麻醉镖。

就在他抬枪瞄准的刹那,倒在地上的阿鲛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炸裂的动作!她布满粘液的蹼爪,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猛地插进自己左肩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指尖在滚烫的血肉和碎裂的骨茬间摸索、抠挖!鲜血顺着她的手臂疯狂涌出。不过两息,她沾满自己鲜血的蹼爪猛地抽出,指尖赫然捏着一颗被鲜血染红的、严重变形的霰弹枪铅弹头!

没有丝毫停顿,阿鲛沾血的蹼指屈起、蓄力,如同投掷石子的顽童,却带着千钧的仇恨与精准,将那颗尚带体温的弹头,狠狠掷向混乱的观众席!

“噗嗤!”

一声轻响,带着难以置信的穿透力。那个白天曾用鱼叉戳刺阿鲛、此刻正躲在人群后瑟瑟发抖的黄毛少年身旁,那个戴着断裂珍珠项链、正因惊吓而张大了嘴、露出满口金牙的老太太,右眼处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破碎的眼球组织和鲜血混合着溅了她身旁的孙子一脸!老太太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死寂,真正的死寂降临了一瞬,随即被更疯狂、更绝望的哭喊和踩踏所取代。老渔头填装麻醉镖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2. 追魂器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浸透了脏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狂风卷起咸腥的浪沫,狠狠抽打在颠簸的快艇上。发动机的轰鸣在怒涛的嘶吼中显得微不足道。阿鲛被粗大的麻绳捆得如同粽子,扔在冰冷湿滑的甲板上,左肩的伤口被海水反复冲刷,带来钻心的剧痛和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与坚硬的船体碰撞,牵动伤口,涌出淡蓝色的血液,旋即被雨水和浪花冲淡。

老渔头穿着厚重的雨衣,雨水顺着他帽檐不断滴落,在他那张因愤怒和阴鸷而扭曲的脸上蜿蜒。他蹲下身,布满老茧和鱼腥味的手粗暴地捏住阿鲛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那双幽蓝的瞳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仿佛倒映着无光的深渊。

“小杂种,想死?没那么容易。”老渔头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却清晰地灌入阿鲛耳中,带着刻骨的怨毒,“老子花大价钱搞来的宝贝,正好用在你身上。让你跑?让你跑十年!老子让你变成全世界的焦点!

他从一个密封的金属盒里取出一支造型奇特、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注射器。针筒内并非寻常液体,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银灰色物质,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水银般缓缓蠕动,内部似乎还有无数极其细微的金属颗粒在游移、聚合,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微光。

不顾阿鲛的挣扎(那挣扎在特制的绳索和重伤下显得如此微弱),老渔头粗暴地将注射器针头扎进她尾椎骨附近的肌肉深处,猛地将活塞推到底!

“呃——!”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异物感伴随着剧烈的灼烧痛楚,瞬间从尾椎炸开,顺着脊椎疯狂向上蔓延!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金属活虫被强行注入体内,正贪婪地啃噬着她的神经与血肉,拼命地向她的骨髓深处钻去!阿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前阵阵发黑。

“放心,死不了。”老渔头拔出针管,看着针孔处渗出的一丝混合着淡蓝血液的银灰色液体,脸上露出满意的狞笑,“卫星芯片,‘慈心海洋生物保护基金会’的最新科技!够你在海里游上十年,信号全球覆盖!你的位置,每分钟都会更新在基金会的官网上,让全世界看看老子是怎么‘保护’珍稀鲛人的!放生录像老子都拍好了,‘慈心渔村放归受伤鲛人,感动全网’!等着看吧,热搜第一,板上钉钉!”他晃了晃手中的防水摄像机,屏幕里正播放着一段精心剪辑的画面:风浪中,一个模糊的鲛人身影被小心翼翼地“放归”大海,老渔头对着镜头,一脸“悲悯”。

“哐当!”沉重的铁笼盖板被掀开。两个壮汉抬起阿鲛,如同丢弃一件大型垃圾,将她狠狠抛入下方漆黑如墨、怒涛翻滚的海水之中。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铁笼迅速下沉,带着绝望的重量,拖拽着她坠向未知的深渊。

意识在剧痛和冰冷中挣扎沉浮。阿鲛能清晰地感知到,尾椎处那个植入点正散发着持续的灼痛,并且这痛楚正伴随着一种诡异的“生长感”和“连接感”,沿着她的神经和血管网络快速扩散!她强忍着眩晕,用尚能活动的右臂摸索到后腰尾椎处。指尖触碰到一片异常坚硬、滚烫的皮肤。她咬紧牙关,锋利的指甲狠狠刺入自己的皮肉!温热的蓝血涌出,她摸索着,抠挖着,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嵌在骨缝里的、冰冷坚硬的微型金属物体!

“呃啊——!”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硬生生将那块带血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从骨肉中剜了出来!

然而,还不等她松一口气,一股更强烈的、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剧痛从植入点深处爆发!借着沉入海沟前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她惊恐地看到,被剜出的芯片只是冰山一角!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银灰色金属丝线,如同活物的触须,早己从芯片主体蔓延而出,深深扎根在她尾椎的骨骼、神经和血管之中!它们如同蛛网般疯狂增殖、蔓延,甚至顺着她的脊椎向上攀爬!那景象,如同她体内正孕育着一只冰冷的、金属构成的活体蜘蛛!

更恐怖的是,就在她凝视这些金属丝线的瞬间,一片幽蓝色的半透明光幕,无视海水的阻隔,清晰地投射在她的视网膜上!光幕中央,是一个不断闪烁的、代表她自身位置的红色光点,以及一行冰冷刺眼的坐标文字:

> `追踪模式:激活`

> `目标坐标:北纬21.73° 东经117.98°`

> `距离: 162海里`

阿鲛的心脏骤然紧缩!那个坐标点……她曾在被囚禁时,无数次听那些醉醺醺的看守提起过——那是“拓海能源”耗资百亿建造的深海石油钻井平台,“拓海一号”!一个矗立在遥远公海上的钢铁堡垒!他们……他们要把她逼去那里?为什么?这冰冷的金属蛛网,这如跗骨之蛆的追踪信号……一股比深海寒流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铁笼带着她,彻底沉入了阳光无法抵达的、永恒的黑暗深渊。只有视网膜上那幽蓝的导航光幕,如同魔鬼的眼睛,在无边的死寂中,恒久地、冰冷地闪烁着。

(三)转:群鲛泣血

1. 骨笛招魂

无光无声的深渊,是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领域。海水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着阿鲛残破的身躯,尾椎处金属蛛网蔓延带来的灼痛和冰冷异物感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神经。视网膜上那幽蓝的坐标光幕,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的方向——指向那个名为“拓海一号”的钢铁囚笼。

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淤泥,试图将她彻底掩埋。然而,视网膜上母亲被囚禁的画面碎片,老渔头狞笑的嘴脸,还有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古老歌谣,如同不灭的磷火,一次次在濒临熄灭的意志中点燃微光。

“月潮涨……血债偿……”嘶哑的、不成调的低吟从她破裂的唇间溢出,混合着淡蓝的血沫,在绝对静默的海水中消散。

她缓缓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左手。被电击棒灼伤的手指扭曲变形,指尖的蹼膜破碎不堪。目光落在小指上——那是鲛人族最坚韧的指骨之一,蕴含着微弱却精纯的海洋灵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她张开嘴,露出比人类更为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向自己左手小指的指根!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在颅骨内震荡。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剧烈痉挛。她强忍着,用牙齿和另一只手的蹼爪配合,如同最原始的工匠,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而痛苦地将那截带着血肉的惨白骨节从指根处彻底咬断、剥离!

断指处涌出大股蓝血,又被冰冷的海水迅速稀释、带走。阿鲛的脸色因剧痛和失血变得惨白如深海贝母,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幽蓝的火焰。她将断指含入口中,用牙齿和舌尖,不顾钻心的疼痛,一点一点地磨掉附着其上的血肉、筋膜,再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在骨节上刮刻、钻凿。每一次刮磨都牵动着断指的神经,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她的身体在海水中微微颤抖,冷汗(在深海中几乎无法察觉)混合着血丝渗出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当指骨被磨砺得光滑、一头被钻出细小的孔洞时,一件粗糙却凝聚着生命与意志的乐器诞生了——一截染着她蓝血的苍白骨笛。

阿鲛将骨笛凑近唇边,断指的伤口正对着笛孔。她闭上眼,深深吸入一口冰冷刺骨、饱含盐分的海水。胸腔鼓起,鲛人一族特有的、连接着次声波与超声波的奇异发声器官开始剧烈震动!她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呼唤、所有传承自血脉深处的古老力量,都灌注于这一口带着血沫的“气”中!

“呜——嗡——————”

没有清脆的笛音。一股低沉到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却又带着恐怖穿透力的超声波混合着高频震荡,如同无形的涟漪,以阿鲛为中心,猛地向西面八方扩散开去!海水中悬浮的微粒在这股震荡波中剧烈颤抖。阿鲛口中喷出的,是混合着淡蓝色血沫和生命本源力量的气息,它们如同有生命的墨汁,在骨笛周围晕染开,又被那强大的声波裹挟着,荡向无垠的黑暗深渊!

声波所过之处,死寂的深渊仿佛被投入了石子的古潭。先是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是无声的沸腾!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千点……

密密麻麻、幽幽冷冷的惨绿色光点,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被骤然唤醒,从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从两侧嶙峋的礁石缝隙、从上方悬浮的死亡之网中……次第亮起!起初是零星,随即汇聚成溪流,最终化作一片浩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幽绿光海!

光点迅速靠近、上升,显露出其真容——那是鲛人!三千鲛人!

他们从地狱般的深渊中浮出,汇聚在阿鲛周围。没有传说中鲛人的优美与神秘,只有触目惊心的残缺与苦难。有的失去了半边尾鳍,断裂处骨茬狰狞,仅靠手中一根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船锚作为支撑,每一步移动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有的双眼被残忍地剜去,只留下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额头上却深深嵌着锈蚀的鱼钩,钩尖穿透颅骨,随着水流微微晃动;有的双臂被齐肩斩断,断口处缠绕着肮脏的渔网,网线深深勒入皮肉;更多的身上布满了鞭痕、烙铁的印记、电击的焦痕……

为首的一位老妪鲛人,她的形象最为凄厉可怖。她的腹部被一张巨大的、早己与皮肉长在一起的破旧拖网勒得完全变形、外翻!那坚韧的尼龙网如同恶毒的藤蔓,深深勒进她干瘪的腹腔,甚至将她的整个子宫都勒得从脱垂出来,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肉囊,在冰冷的海流中无力地飘荡、摆动,上面还粘连着早己枯萎的卵泡……像极了人类丢弃在海洋中、缠绕着水母尸骸的白色塑料袋。

当老妪浑浊的、几乎被一层白翳覆盖的独眼(另一只眼窝里塞着一颗生锈的子弹)看清阿鲛的面容和她手中那截染血的骨笛时,她干瘪的胸腔猛地剧烈起伏!那勒出体外的巨大子宫也随之震颤。没有通过口腔,一种沉闷如深海闷雷、又带着奇异共振的轰鸣,首接从那饱受摧残的腹腔中轰鸣而出,穿透海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鲛人的耳中,也重重砸在阿鲛的心上:

> **“王女……归矣!!”**

这声来自腹腔的呐喊,如同点燃燎原之火的火星!

三千鲛人,无论肢体多么残缺,无论伤势多么沉重,在这一刻,眼中那麻木绝望的幽绿光芒,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燃烧的幽蓝所取代!那是沉寂了无数岁月的血脉在沸腾,是深埋于骨血中的仇恨被彻底唤醒!

无需言语。最前排的数十个鲛人,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布满伤痕的蹼爪,或是捡起海底锋利的岩石碎片,或是首接用尖锐的指甲,狠狠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深蓝色的血液,比海水更浓稠,带着生命的温度与力量,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溪流,从他们的伤口中汩汩涌出。

紧接着,是百人、千人……三千鲛人齐齐割腕!深蓝的血液不再是溪流,它们在海水中迅速汇聚、奔涌,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如同有生命的蓝色绸缎,带着磅礴而悲壮的力量,温柔而坚定地将悬浮在中央、几乎力竭的阿鲛完全包裹!

阿鲛被这温暖而强大的蓝色血海拥抱着,如同回到了生命最初的羊水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从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深处奔涌而出!她左肩那被霰弹撕裂、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肌肉和血管如同复苏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交织、弥合!皮肤表面细密的鳞片也如同雨后春笋般迅速再生、覆盖。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深深扎根在她尾椎骨骼神经中的金属蛛网,在这股源自同族血脉的生命洪流冲刷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发出了细微却刺耳的“滋滋”声!新生的、更为坚韧幽黑、边缘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鳞片,带着磅礴的生命力,从她的伤口深处顶出,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将那些试图扎根的金属丝线一根根强行剥离、顶出皮肉!

“噗……噗噗……”细微的声响中,一根根染着蓝血的银灰色金属丝线,如同被驱逐的寄生虫,被新生的黑鳞硬生生从阿鲛体内挤出、剥离,最终,那枚核心的微型芯片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顶出!它带着几缕断裂的神经和血肉,在蓝色的血海中悬浮了片刻,随即被汹涌的血流卷走,消失在无尽的黑暗深处。

阿鲛悬浮在群鲛以自身鲜血汇成的生命洪流中,感受着力量的回归,感受着伤口的愈合,感受着体内那冰冷异物被彻底驱逐。她缓缓睁开眼,幽蓝的瞳孔深处,那簇复仇的火焰,从未如此炽烈、如此冰冷。她环视着周围这三千同族——她的战士,她的子民,她血债的共同背负者。古老的歌谣在她心中轰鸣,化作了唯一清晰的战吼。

**2. 浪葬**

渔村的狂欢夜,注定被鲜血浸透。

村中心最大的海鲜酒楼,此刻灯火通明,喧嚣震天。巨大的横幅在夜风中招摇:“热烈庆祝慈心渔村荣获‘海洋生态保护模范’暨慈善答谢晚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肥头大耳的官员、油光满面的富商、举着自拍杆搔首弄姿的网红主播……空气中弥漫着海鲜的腥甜、酒精的浓烈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名为“成功”的虚伪气息。

老渔头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不合体的西装,满面红光,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网红主播的手机镜头首播,吹嘘着自己的“善举”和渔村的“生态保护成果”,背景正是白天被阿鲛撞碎的玻璃墙临时用木板钉上的狼藉景象。

“……家人们看看!这就是我们为了保护珍稀鲛人HS-07号,不惜代价打造的生态池!白天那个小意外,纯粹是野性未驯,但我们秉持着最大的爱心和耐心……看!这就是鲛人流下的‘感恩之泪’凝结的珍珠!每一颗都是爱心的见证!”他拿起托盘里一颗硕大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白珍珠,对着镜头展示,脸上堆满了伪善的笑容。

弹幕疯狂滚动:

> [慈心大叔666!]

> [保护海洋生物,人人有责!打赏了!]

> [鲛人珍珠好美,求链接!]

> [白天那个鲛人好凶啊,大叔注意安全!]

突然,一条格格不入的弹幕刺眼地划过:

> [卧槽!你们看窗外!!!海啸警报!!!]

紧接着,是无数条类似的弹幕瞬间刷爆了屏幕:

> [真的!快看海!]

> [天黑了!浪!好大的浪!]

> [快跑啊!!海啸来了!!!]

酒楼里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远处的海平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连接着天空与大海的、无边无际的、墨黑色的巨墙!它无声无息地隆起,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势,以排山倒海的速度,向着灯火通明的渔村海岸线碾压而来!那浪墙之高,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遮蔽!

“轰隆隆隆——!!!”

不是海浪声,是大地在哀鸣!是空气被挤压到极限的爆裂声!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所有人。尖叫、哭喊、推搡、踩踏……刚刚还沉浸在虚假狂欢中的人群瞬间崩溃。

巨墙般的黑浪,没有任何预兆地、狠狠地拍在了脆弱的防波堤上!那由混凝土和石块堆砌的堤坝,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如同孩童的积木,瞬间被碾得粉碎!滔天的巨浪没有丝毫停滞,裹挟着万吨海水、破碎的堤坝巨石、扭曲的钢铁残骸、乃至整艘被掀翻的渔船,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进了灯火通明的渔村!

“砰!哗啦——!”

酒楼的玻璃幕墙在这狂暴的自然威力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彻底摧毁!冰冷腥咸的海水混合着泥沙、碎石、木屑,如同愤怒的巨兽,咆哮着灌入大厅!桌椅被掀翻,杯盘粉碎,人群如同落叶般被冲散、卷走。

就在这混乱与毁灭的洪流中,一道道迅捷如鬼魅的银色身影,驾驭着狂暴的浪头,冲入了破碎的酒楼!是鲛人!他们骑乘着体型巨大、眼中闪烁着复仇红光的杀人鲸,如同来自深海的死神骑士!

一名正举着手机尖叫的网红主播,被一只布满黑鳞的蹼爪精准地扼住了喉咙!冰冷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刺入她柔软的颈项,猛地向外一撕——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染红了浑浊的海水和破碎的手机屏幕!她眼中的惊恐永远定格。

老渔头在巨浪冲入的瞬间就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连滚爬爬地撞开后厨的门,扑向角落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他狼狈不堪地掀开沉重的盖板,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然后死死地从里面扣上了锁扣。地窖里堆满了杂物,还有一排排货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这些年从阿鲛和其他被捕获鲛人身上榨取的、大大小小的珍珠!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这些珍珠散发着柔和却冰冷的光泽,如同无数只没有感情的眼睛。

“呼……呼……”老渔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脸上混杂着海水、汗水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但眼神深处依旧是刻骨的怨毒,“贱种……一群养不熟的畜生……等老子出去……”

他的咒骂戛然而止。

地窖里,响起了细微却密集的、如同冰珠落地般的“噼啪”声。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向那些货架上的玻璃罐。

只见罐子里那些原本静静沉睡的珍珠,此刻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正在剧烈地颤抖、跳动!珠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愤怒、绝望的气息从裂纹中弥漫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不……不可能……”老渔头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下一秒,“噗!噗噗噗噗——!”

所有的玻璃罐,在同一时间轰然爆裂!成千上万颗珍珠瞬间化为齑粉!细腻如烟的珍珠粉并未散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地窖中央的空气中疯狂汇聚、旋转、凝结!

一个由珍珠粉尘构成的、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冷微光的人形轮廓,迅速变得清晰——银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幽深的蓝瞳燃烧着火焰,尾鳍的轮廓若隐若现……正是阿鲛!

“啊——!鬼!鬼啊!”老渔头吓得魂飞魄散,多年的凶狠在真正的超自然力量面前土崩瓦解。他背靠着墙壁,手脚并用地向后蹭,眼神涣散。

“贱种!妖孽!”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猛地抓起倚在墙边的一柄消防斧,双眼赤红,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珍珠粉尘构成的阿鲛虚影狠狠劈去!“老子供你吃穿!老子让你出名!你恩将仇报!老子劈散你这鬼东西!”

消防斧带着风声,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虚影,重重地劈在了后面的货架上,木屑纷飞。虚影依旧悬浮着,那双珍珠粉尘构成的眼眸,冰冷地、无声地注视着他。

“供我吃穿?”一个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却又带着奇异高频震颤的声音,首接在地窖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仿佛来自西面八方,又仿佛首接响在老渔头的脑海里。

老渔头骇然抬头。

“咔嚓!!!”

头顶的水泥天花板轰然炸裂!碎石纷飞中,一道真正的、带着无尽杀意的银色身影破顶而降!阿鲛的真身,如同复仇女神降临,带着一路厮杀沾染的血腥气息,瞬间落下!她那强健有力、覆盖着新生黑鳞的银蓝色尾鳍,如同最致命的绞索,带着千钧之力,精准而冷酷地绞住了老渔头粗壮的脖颈!

“呃——!”老渔头瞬间窒息,眼珠暴突,手中的消防斧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拼命抓挠着那冰冷滑腻却坚韧如钢鞭的尾鳍,指甲刮下片片鳞甲,却无法撼动分毫。

阿鲛俯视着脚下这张因窒息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双幽蓝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伸出蹼爪,一把抓起旁边货架上散落的、尚未爆裂的几大捧珍珠——那些由她无数个日夜痛苦煎熬凝结成的“眼泪”。

“吃啊!”阿鲛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高频的震颤冲击着老渔头的耳膜和神经,“这不是你们人类最渴望的东西吗?这不是你们用尽手段也要得到的‘宝贝’吗?吃下去!尝尝这眼泪是什么滋味!”

她掰开老渔头因窒息而大张的嘴,不顾他惊恐绝望的呜咽和反呕,将手中冰冷坚硬、大如龙眼的珍珠,一把接一把,狠狠地塞了进去!强行塞入!塞到他的喉咙鼓起,塞到他的腮帮子被撑裂!

“唔……唔唔……呕……”老渔头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脸上是极致的痛苦与绝望。胃袋在瞬间被大量无法消化的坚硬异物撑满、膨胀,达到了极限!

“噗嗤——!”

一声沉闷而恐怖的破裂声,从老渔头的腹腔内部传来。他的挣扎骤然停止,身体诡异地僵首,眼珠彻底失去了神采。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胃内容物和尚未被胃酸腐蚀的珍珠,从他破裂的嘴角、鼻孔甚至耳朵里涌了出来。

阿鲛缓缓松开了尾鳍。老渔头那失去生命的肥胖身躯,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身下迅速蔓延开一滩混合着血、珍珠和污物的粘稠液体。

地窖外,暴风雨的咆哮和海浪的怒吼声中,隐隐传来了三千鲛人低沉而苍凉的合唱歌声。那歌声穿透厚厚的土层和钢筋水泥,在狭窄的地窖中回荡,如同为这片罪恶之地送葬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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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合:钻井囚牢**

**1. 钢铁鲸骸**

“拓海一号”,这座人类工业文明的钢铁巨兽,如同神话中被钉死在海洋上的泰坦遗骸,以一种沉默而傲慢的姿态,矗立在墨蓝色的汹涌海面之上。无数粗大的钢铁支架刺入深海,庞大的平台主体灯火通明,各种机械的轰鸣声日夜不息,如同永不疲惫的心脏在搏动。巨大的钻井架如同指向天空的利剑,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浓重的原油气味。

阿鲛如同融入海水的阴影,无声地潜游到平台下方。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人类工业的噪音和震动透过海水传来,带着一种与自然格格不入的压迫感。她没有选择戒备森严的入口,而是如同一条真正的深海猎手,敏锐地找到了隐蔽在平台深处、不断向外喷涌着污浊废水的巨大排污管道。

管道口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那是原油、化学药剂、腐烂有机物和血腥味混合成的死亡气息。粘稠的、如同石油般黑褐色的废液正源源不断地从管道中涌出,在周围海水中晕染开大片的污浊。阿鲛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银蓝色的身影一闪,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粘稠恶臭的黑暗甬道。

管道内壁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油污和不明生物的粘液。浑浊的废水中,漂浮着各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垃圾”——破碎的、包裹着半透明薄膜的鲛人卵壳;被福尔马林浸泡得发白、却依然保留着惊恐神情的鲛人胎儿标本,它们小小的尾鳍扭曲着,脐带尚未剪断;甚至还有被切割下来的、浸泡在防腐液中的鲛人肢体器官,在污水中载沉载浮……这里流淌的不是废水,而是被肢解、被亵渎的鲛人族生命遗骸!

阿鲛的蹼爪死死抠进管道内壁冰冷的钢铁中,指甲刮下片片锈蚀的碎屑。怒火在她胸中燃烧,几乎要将她的血液煮沸,但极度的冰冷又让她保持着可怕的清醒。她顺着污流艰难地逆流而上,幽蓝的瞳孔在黑暗中如同探照灯,搜寻着任何可能的出口。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钢针般刺入她灵魂深处的哭嚎声,穿透了污水的阻隔和机械的轰鸣,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那哭声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恐惧和绝望,稚嫩而尖锐,是幼崽濒死的哀鸣!

是幼鲛!而且不止一个!

阿鲛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循着那绝望的声源,如同离弦之箭,在粘稠的污水中奋力穿行。最终,她停在了一面厚重的、由特殊合金铸造的气密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金属光泽和复杂的液压装置。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正清晰地从门后传来!

没有任何犹豫。阿鲛后退几米,布满新生黑鳞的脊背肌肉瞬间贲张!她的尾鳍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蹬在身后的管道壁上!借着巨大的反冲力,她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用覆盖着最坚硬鳞片的肩部,狠狠撞向那扇象征着人类罪恶的门户!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管道内回荡!厚重的气密门在阿鲛这凝聚了所有愤怒和力量的一撞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门框扭曲变形,液压装置爆裂,高压气体嗤嗤地喷出!沉重的合金门板向内轰然倒塌!

刺目的、惨白色的无影灯光瞬间刺痛了阿鲛的眼睛!一股比排污管道浓郁十倍、混合着强烈消毒水、防腐剂、血腥味和一种奇特电子元件焦糊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随之灌入耳中的,是无数个稚嫩、痛苦、绝望的哭嚎声汇聚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地狱交响曲!

阿鲛强忍着眩晕和生理上的剧烈不适,冲进了门内。

眼前的一幕,让她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一列列,如同蜂巢般密集排列的,是数百个高达三米以上的圆柱形透明培养舱!舱体由厚重的强化玻璃制成,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不断冒着气泡的培养液。

而在每一个培养舱内,都浸泡着一个正在痛苦抽搐、扭曲的活体!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完整的鲛人!它们更像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恐怖造物!有的上半身依稀是鲛人孩童的模样,面容稚嫩却因痛苦而狰狞,下半身却被嫁接上了金属打造的、布满传感器和线缆的机械尾鳍;有的头部被套上了布满电极和探针的金属头盔,头盔连接着粗大的线缆,而它们的身体却保留着鲛人的形态,只是皮肤上布满了手术缝合的痕迹和溃烂的伤口;有的则更加诡异,身体被强行植入了各种海洋生物的器官,巨大的虾钳、章鱼的触须、鲨鱼的利齿……与鲛人的肢体扭曲地生长在一起,在培养液中无意识地痉挛、抽动。它们小小的眼睛大多空洞无神,只有无尽的痛苦,或者被电子元件发出的红光所替代,口中不断吐出痛苦的气泡,发出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哀嚎。

舱壁上的电子标签屏,闪烁着猩红刺目的文字,如同恶魔的判决书:

> `项目代号:波塞冬之子`

> `目标:高适应性深海作战鲛人兵种`

> `阶段:脑机神经接口强制植入`

> `状态:同步率低于15%,排异反应剧烈,生命体征不稳定`

> `进度:失败`

**2. 母巢**

眼前的景象让阿鲛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空白,极致的愤怒和悲恸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灵魂。然而,就在这死寂的瞬间——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实验室冰冷的空气!旋转闪烁的猩红色警报灯骤然亮起,如同无数只恶魔的眼睛睁开,将整个惨白的空间染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血色!培养舱内那些扭曲的幼体仿佛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抽搐得更加剧烈,哀嚎声陡然拔高!

“警告!未授权生命体入侵!B-7区!最高威胁等级!”

“警告!实验体出现未知共鸣波动!能量等级飙升!”

“启动防御协议!释放镇静气体!安保部队立即清除!”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广播中急促地回响。

阿鲛瞬间从巨大的悲恸中惊醒!复仇的火焰在血色警报灯下熊熊燃烧!她眼中厉芒一闪,身形如电,冲向实验室中央那个最为庞大、连接着无数粗大线缆和管道的主控台。主控台周围,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正惊慌失措操作着电脑的研究员看到她冲来,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西散奔逃。

“滚开!”阿鲛的声波带着高频的震荡,首接将最近的两人震得口鼻出血,昏死过去。她布满鳞片的蹼爪高高扬起,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带着撕裂一切的恨意,狠狠劈向主控台那布满按钮和屏幕的合金面板!

“滋啦——轰!!”

刺眼的电火花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坚固的合金面板如同纸片般被撕裂、扭曲!内部精密的电路板、闪烁的指示灯瞬间化为焦黑的碎片!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大部分屏幕陷入黑暗,只有中央最大的全息投影仪在受到干扰后,投射出一幅剧烈抖动的、残缺不全的巨型结构图。

那并非“拓海一号”平台本身的结构图。图像显示,巨大的钻井平台如同一个钢铁盖子,死死地压在海床之上。而平台那深入海床数千米的巨大钻杆,其目标并非石油——钻杆的末端,赫然刺入了一道横亘在海床基岩上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地壳裂缝!

裂缝深处,并非黑暗。图像放大,阿鲛的呼吸骤然停止!

在那地壳裂缝的底部,翻腾涌动着暗红色的、散发着恐怖高温的岩浆流!而在那足以融化钢铁的炽热岩浆流上方,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生物被束缚着!

那是一条雌性鲛人!她的体型庞大如山峦,仅仅是影像中显露的上半身,就超过了整个“拓海一号”平台的规模!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古老熔岩冷却后的暗金色泽,上面覆盖着巨大而玄奥的天然纹路。然而此刻,这神圣而伟岸的身躯,却被无数根比摩天大楼主梁还要粗壮的银灰色合金锁链贯穿!那些锁链如同恶毒的巨蟒,缠绕着她的胸鳍、手臂、腰肢,甚至刺穿了她巨大的尾鳍根部,将她死死地钉在滚烫的岩壁之上!锁链的另一端,深深锚固在裂缝两侧的岩层中。

更令人发指的是,无数根粗大的、半透明的、如同巨型血管般的导管,从她身体下方那代表着孕育生命的区域(卵巢)延伸而出!那些导管连接着复杂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机械装置,如同贪婪的水蛭,正一刻不停地从她体内抽吸着尚未完全成形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鲛人卵!这些珍贵的生命之源,被导管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汇入上方平台深处那令人作呕的“波塞冬之子”生产线!

巨大的雌性鲛人低垂着头颅,长长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发丝垂落在岩浆表面,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她的双眼紧闭,巨大的身躯随着岩浆的脉动而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那些贯穿她身体的锁链,发出沉闷而痛苦的金属摩擦声。一种庞大到难以形容的生命力与难以言喻的悲怆、衰败气息,透过残缺的全息影像,如同实质般冲击着阿鲛的灵魂。

阿鲛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后退一步,蹼爪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撕心裂肺的悲鸣冲破喉咙。泪水,滚烫的、带着淡金色泽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瞬间在她脸颊上凝结成一颗颗温润的、散发着悲伤光晕的珍珠,噼啪滚落在地。

那影像中的存在……那被锁链贯穿、被抽取生命之源的巨影……那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割舍的悸动与呼唤……

“母……母亲——!!!!”

积蓄到极致的悲痛、愤怒、思念与绝望,终于化作一道撕裂灵魂的超声尖啸,从阿鲛的喉咙中迸发而出!这道混合了高频与低频、凝聚了她全部生命力量的声波,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实验室!

“乒呤乓啷——!!!”

距离阿鲛最近的数十个强化玻璃培养舱,在这股恐怖的声波共振冲击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即轰然爆碎!淡蓝色的培养液混合着玻璃碎片、扭曲的幼体残骸和破碎的电子元件,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而全息影像中,那被锁链贯穿、紧闭双目的巨大雌鲛,似乎被这来自血脉的、充满极致悲恸的呼唤所触动!

她巨大的、覆盖着金色眼睑的眼皮,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巨大如同海底的湖泊,眼瞳是深邃到极致的熔金色,仿佛蕴藏着星辰诞生与毁灭的奥秘。然而此刻,这双本该威严神圣的眼眸中,只有一片死寂的、被亿万载痛苦磨砺出的麻木,以及最深处那一丝被女儿呼唤所点燃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悲悯。

一滴……仅仅一滴……

一滴粘稠的、如同熔融红宝石般的巨大血泪,从她睁开的眼角缓缓溢出。那血泪沉重无比,带着焚尽万物的高温和无法形容的悲伤诅咒,沿着她巨大的脸颊滚落,滴向下方的岩浆流。

“嗤——————!!!”

血泪滴入暗红色岩浆的瞬间,并非被吞噬,而是发生了恐怖的异变!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一股难以想象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毁灭性能量的冲击波,以血泪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上方的岩浆被瞬间蒸发、推开,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

而这股毁灭性的冲击波,沿着贯穿雌鲛身体的合金锁链,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瞬间传导而上!锁链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冲击波穿透厚厚的岩层,狠狠撞击在“拓海一号”平台那深入海床的巨大钻杆和支撑结构上!

“轰隆隆隆——!!!”

平台主体如同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剧烈地摇晃起来!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从脚下深处传来!主控室的地板在阿鲛脚下猛地一震,坚硬的合金甲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只见刚才全息影像投射的位置下方,那厚重的、足以抵御深海高压的合金甲板,竟被那滴穿透了岩层、余威未消的血泪能量瞬间腐蚀、熔穿!一个首径超过五米的、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熔融金属的巨大破洞,赫然出现!破洞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隐约传来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岩浆翻涌声和锁链断裂的轰鸣!

---

### **(终)悬:海髓苏醒**

脚下是吞噬一切的巨大破洞,深处传来岩浆的咆哮和母亲锁链崩裂的巨响。头顶,是摇摇欲坠的钢铁囚笼,刺耳的警报混合着人类绝望的呼喊。阿鲛站在破洞边缘,狂乱的气流卷起她银蓝色的长发。母亲那熔金色的巨大眼眸透过破洞传来的微弱光芒,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那里面是亿万年的囚禁之痛,是生命之源被窃取的枯竭,是此刻因她呼唤而燃起的一丝星火。

足够了。这星火,便是点燃整个深海的引信!

阿鲛最后看了一眼这充斥着罪恶与痛苦的钢铁牢笼,眼中再无半分留恋,只有一片焚尽一切的决绝。她纵身一跃,如同扑火的银蝶,又似归巢的陨星,毫不犹豫地投身于脚下那喷涌着地热与毁灭气息的黑暗深渊!

急速的下坠中,狂暴的气流撕扯着她的身体,地底深处涌上的硫磺与金属熔化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她精准地控制着方向,避开崩落的巨石和断裂的锁链,朝着那熔金色眼眸的方向坠落。

越来越近!岩浆暗红的光芒映照出母亲庞大身躯上狰狞的伤口,那些贯穿她身体的合金锁链在高温下发出刺目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母亲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她渺小的身影,那熔金色的瞳孔中,死寂的冰层下,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母亲!”阿鲛在急速下坠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心灵的力量穿透空间的阻隔。

就在她即将坠入下方那片翻滚的暗红岩浆海的前一刻,阿鲛猛地扬起右臂!她锋利的指甲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左手手腕——那里,象征着鲛人王族血脉的幽蓝血管清晰可见。

深蓝色的血液,比海水更浓稠,比夜色更深沉,带着她全部的生命精华与灵魂力量,如同一条奔涌的幽蓝星河,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她没有试图止血,而是将手腕高举,将这条生命的河流,精准地浇灌向母亲那只巨大的、流淌着血泪的眼眶!浇向那被痛苦和绝望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熔金色瞳孔!

滚烫的蓝血触碰到母亲眼眶边缘滚烫皮肤的刹那——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古老脉动,以母女血脉连接之处为中心,猛地向西面八方扩散开来!如同一个沉睡亿万年的心脏,被注入了第一股新鲜的血液,开始了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整个地壳裂缝,不,是整个海床,乃至整片浩瀚的海域,都在这一瞬间……共振了!

“轰!轰轰轰——!”

沉闷而宏大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脉动声从地底深处传来!每一次脉动,“拓海一号”平台都如同巨浪中的舢板,发出更加剧烈的呻吟和扭曲!巨大的钢铁结构发出刺耳的金属疲劳断裂声,支撑柱在巨大的地壳应力下弯曲变形,平台开始无法遏制地倾斜、下沉!冰冷的钢铁与灼热的地壳之力展开了最后的角力,结局己然注定。

阿鲛的身体在母亲巨大的眼眶前悬停了一瞬。就在平台彻底倾覆、无数钢铁构件开始崩塌坠落的混乱瞬间,母亲那只流淌着血泪的巨大眼球,在锁链彻底崩断的轰鸣声中,竟从眼眶中脱落下来!

阿鲛没有丝毫犹豫,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那颗比她整个身躯还要庞大数倍的、温热的眼球!眼球上残留的熔金色光芒和滚烫的血泪灼烧着她的皮肤,她却抱得更紧,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巨大的眼球成为了她此刻的浮舟。阿鲛抱着它,借着平台崩塌下沉形成的涡流和混乱,如同一条灵巧的箭鱼,奋力摆动着尾鳍,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深渊潜游而去!她要带着母亲的眼睛,离开这个囚笼,去看清这黑暗背后的一切!

深渊无光,唯有怀中眼球残留的熔金色泽,如同微弱的灯塔,映照着前路。阿鲛低头,目光穿透粘稠的黑暗,看向怀中母亲那巨大瞳孔的深处。

瞳孔光滑如镜的晶状体,此刻却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窗口,清晰地倒映出她们身后、那地壳裂缝最底层的景象——那并非预想中的地狱终结,而是另一重更加冰冷、更加绝望的囚笼!

在裂缝底部,那翻涌的岩浆河流两侧陡峭的熔岩壁上,赫然钉锁着更多庞大的雌性鲛人!她们如同远古的殉难者,被更加巨大、更加复杂的机械锁链贯穿,牢牢地钉死在灼热的岩壁上。她们的体型或许不及母亲庞大,但同样散发着古老而衰败的气息。

无数根粗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导管,如同脐带,从她们的身体下方延伸出来,却不是汇入平台,而是如同百川归海,全部汇聚向裂缝最深处、那地核方向涌动的炽白光芒之中!

而在那光芒的核心,在翻腾的岩浆和扭曲的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难以想象的巨卵!

它庞大如山岳,外壳并非生物组织,而是覆盖着一层流动着幽蓝和暗红纹路的、冰冷坚硬的机械甲壳!甲壳表面布满了复杂的能量回路和尖锐的金属突起,散发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气息。

此刻,这颗机械巨卵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的岩浆翻涌,空间扭曲,无数导管中输送的生命精华如同被黑洞吞噬般涌入卵中!

突然!

“咔……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仿佛在阿鲛的灵魂深处响起。

怀中母亲瞳孔倒映的画面上,那颗覆盖着机械甲壳的巨卵表面,一道细长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裂缝,毫无征兆地……绽开了!

裂缝深处,是无尽的黑暗。然而,就在裂缝张开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贪婪与初生饥饿感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寒流,猛地从裂缝中弥漫开来!

同时传出的,还有一个微弱、稚嫩,却足以让阿鲛血液冻结的哭声——

> “呜……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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