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戏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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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戏台之上

 

“督主!大事不好!七……七皇子殿下带着宗人府和都察院的人,拿着陛下的手谕,强行闯进了您的私库!说……说是要搜查您勾结北狄、私藏龙袍的证据!奴才们……奴才们拦不住啊!”尖细仓惶的禀报声如同惊雷,在死寂血腥的刑室里轰然炸响。

跪在地上的深青色宦官服太监,头埋得极低,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污秽的地面,身体抖如筛糠,声音里充满恐惧。

冰冷的石室内,空气似乎瞬间凝结成块。

窒息般的死寂。

陆明昭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后男人气息的骤然冰封,那只扣在她腰腹间的铁臂猛地收紧,力道凶悍得让她眼前一黑,仿佛要将她拦腰折断。

她被迫更紧密地贴在他微凉却坚实的胸膛上,清晰地感知到那沉寂躯壳下,瞬间被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怒意。

“废物。”

萧珩的声音从她头顶压下,如同极地风擦过冰面,没有一丝温度,语调平滑而低沉,却让报信的侍卫浑身一颤,几乎在地。

“带她出去。”他的指令斩钉截铁,“走‘影道’。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话音未落,萧珩箍在陆明昭腰上的手臂陡然发力,猛地将她向前一推,方向正对着那面挂着猛虎下山屏风的墙。

陆明昭只觉得后背撞上了一道冰凉坚硬的石壁,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石壁陡然向内翻折,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浓烈铁锈与刺鼻药味的气流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吞噬。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裹住了她的感官,身后的石壁沉重而无声地重新闭合,将外面兵戈撞击、哀嚎告饶的喧嚣彻底隔绝。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无限放大。

她置身于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幽暗甬道。

脚下湿滑,布满苔藓的石壁渗出冰冷刺骨的寒气,不断提醒着她这是一个通向地心般未知的路径。

甬道盘旋向下,那股不祥的铁锈与药味越来越浓烈,刺得她鼻腔发痛,胃里阵阵翻涌,如同行走在巨兽的食道深处。

不知摸索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弱的光芒,幽蓝、冷冽,毫无生气。

甬道尽头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寒气扑面而来,冻得陆明昭牙齿打颤。

西壁非石非木,竟是一种深幽暗沉的墨色寒玉。??整间石室,就是一座隐藏在地底深处的冰窖,?? 空气冰冷刺骨,吐息都凝成白雾。

陆明昭的身体被冻得僵硬,唯独后腰那寸肌肤仿佛苏醒的烙铁,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滚烫的灼热,痛感尖锐无比,像是在呼应着这冰狱深处的某个核心秘密。

石室一角,几个不起眼的陈旧木箱无声地堆放着,那股呛人的药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一个枯槁佝偻的身影从角落的阴影中无声地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老哑仆,眼窝深深凹陷如同骷髅,干瘪的脸皮松垮地挂在骨头上,指甲漆黑破裂,嵌着经年的污垢。

他浑浊的眼睛几乎没有焦距,却仍死死地盯着陆明昭,袖中那只干枯如柴的手指,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指向最里侧一个落满灰尘、毫不起眼的矮木箱。

老哑仆眼神虽然空洞,在此刻却像被塞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警告。

事己至此,陆明昭无路可退。她咬着牙,拖着被寒气冻得麻木的双腿挪过去,一把掀开了矮木箱的盖子。

扑面而来的尘灰让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灰尘散尽,她看见箱子里散乱地放着一些兽皮纸,边缘焦黑卷曲,触手粗糙。

借着石壁角落一块散发着诡异幽蓝光芒的石头提供的微光,她看清了其中一张兽皮纸上的暗红色字迹——歪歪扭扭,力透纸背,仿佛是蘸着鲜血写下的:

“癸酉年秋,柳絮,乙号药池,蝶斑现于背胛,剧痛嚎啕三个时辰,亥时三刻,气绝。皮蜕七寸见方,存记乙号匣……”

癸酉年?柳絮?乙号药池?蝶斑?皮蜕?存记??? 这些冰冷而残酷的字眼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陆明昭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根本不像什么档案记录,倒像是某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报告!

字迹旁,果然粘着一小块东西??。深黄色,干瘪发硬,边缘不规则的皮上浸透着某种深褐色的液体痕迹,散发出一股腐败的甜腥气。

呕——?? 陆明昭死死捂住嘴,胃液翻腾冲上喉咙。这触感……这气味……这分明是一块被药水浸泡处理过的人皮!

记录里那个叫“柳絮”的人,在乙号药池里,身上出现了所谓的“蝶斑”,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后死去,然后……她的皮被剥下了一块,存了起来!

这个认知让陆明昭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间冰玉室,这箱子里记录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黑暗百倍。

在她旁边,静静躺着那本薄册的封面——《异变谱》。

封皮下方一角被粗暴地撕去,残缺的边缘上,还残留着一个早己干涸发黑的墨点痕迹——??半只蝴蝶翅膀的形状。

这残缺的图案,与这间名为“蝶蜕室”的恐怖之地,以及记录中“蝶斑”、“皮蜕”的字眼,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呼应。

陆明昭手中的残页,就是这血腥实验名册的一部分。

哑仆突然急促地推搡她,浑浊的眼球惊恐万分地向上翻动,枯瘦的手指疯狂地指向头顶。

时间不多了!陆明昭强忍恶心和惊悸,迅速抽出那张浸满罪证的残页。又在哑仆无声的急切目光指引下,摸索到矮箱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木质夹层缝隙。指尖探入,触及一片冰冷滑腻的碎渣。她用力抠了出来。

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的碎玉片。?? 质地温润,却在幽光下泛着一层洗不去的渗入玉髓的、仿佛干涸了无数岁月的暗红色血沁。

这染血的玉片是什么?又为何被如此隐秘地藏在这里?

哑仆的手猛地伸过来,将三颗冰凉坚硬、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头般的东西,死死按进她手心。

这又是什么?解药?毒药?还是某种信物???来不及辨识,头顶的石板传来沉重的移动摩擦声和清晰的脚步声,哑仆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消失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陆明昭心跳骤停,飞快地将残页和玉片塞进内襟最贴身的位置,将那三颗冰凉的石子攥进手心,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玉壁上。

头顶的石板被“嘎吱”一声被掀开,刺目的烛光混合着飞扬的尘土猛地照射下来,晃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一只带着精钢护腕的手如鹰爪般狠狠扣住她的肩膀,巨大的力量不容分说地将她从狭窄的地穴中猛地拽了上去。

“殿下!找到了!人在这里!”粗粝的男声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陆明昭双脚落地,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刺目的光线让她眯起眼,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来。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一张年轻俊朗、此刻却阴鸷傲慢的脸——七皇子李虎成。

他身着亲王常服,一手随意搭在腰间的玉带扣上,唇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猫捉老鼠般的笑意,眼神锐利如刀锋,从上到下刮过陆明昭沾满灰尘污迹的素衣,和她因挣扎而凌乱的乌发,最后落在她因攥紧而指节泛白的手上。

“哦?陆姑娘?”萧珏语调轻佻,带着一丝恶意的玩味,“藏得真是……别致啊。”他微微倾身,凑近了些,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她的颈侧、脸颊,乃至腰臀,带着赤裸的审视和评估,“让本殿下好找。这就是……督主藏在巢穴里的娇娥?”

就在这时,私库深处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似乎是什么由精钢打造的沉重东西被蛮力撕裂开,紧接着是一阵更剧烈的器物倾倒碎裂声。

“放肆!你们敢……哎哟!”

“大胆萧珩!我等是按旨……”

萧珩冰冷的声音夹杂着兵丁和宗人府官员的慌乱惊呼和痛呼声从深处传来,虽然听不分明,但那蕴含的狂暴怒意己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外面的混乱反而让李虎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愉悦光芒。他抬步就要亲自前去欣赏战利品,尤其是萧珩可能失态的狼狈。

然而,他脚步刚动。

“??七皇子殿下??”

五个字,低沉,清晰,冰冷得不带一丝属于人类的活气,如同从九幽寒狱深处传来。声音不高,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库房中瞬间死寂下来,连兵器碰撞的轻响都消失了。

萧珏脸上的笑容一僵,猛地转身。

甬道出口的阴影深处,一个玄色的身影一步步踏出。萧珩玄色的披风微微翻动,下摆处沾染着一片暗沉的、显然是刚刚泼溅上去的、尚未完全凝滞的猩红。他垂着眼眸,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素白的丝帕,擦拭着右手手背上蜿蜒流淌的、刺目无比的鲜血。丝帕迅速被染红,而他脸上,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仿佛所有血色都被冻结,只剩下那双凤眸——幽深得如同吞噬一切的寒渊,里面翻滚着足以冻结所有人魂魄的、濒临失控的杀意风暴。

萧珩无视周围如临大敌、剑拔弩张的宗人府护卫和都察院差役,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柄淬了寒毒的利剑,径首射向被一个铁塔般侍卫粗鲁按着肩膀、脸色苍白的陆明昭身上。

这一眼,比石室的千年寒玉还要冰冷刺骨,陆明昭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住。

“放手。” 萧珩开口,声音依旧平滑,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容抗拒的威压。字眼简单,却像首接敲击在灵魂深处。

按着陆明昭的健壮侍卫猛地一震,脸上血色尽褪,下意识地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般地缩回了手。

萧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陆明昭脸上,朝她伸出了那只刚刚擦拭过的、指骨分明的手。冰冷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过来。”

空气骤然绷紧,仿佛无形的弦被拉到极致,随时都会炸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陆明昭身上。

李虎成唇角的玩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郁至极的冰冷,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压抑。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死死攥住陆明昭的心脏,几乎要窒息。生死、任务、真相……无数条绳索在她头顶疯狂绞缠。她看着萧珩那只沾着他人鲜血、骨节泛白的手,又用余光瞥见李虎成眼中闪烁着的残酷算计和志在必得。她的脚仿佛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萧珩的眼神彻底暗沉下去,眼中压抑的风暴开始泄露,阴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弥漫开来,将整个私库的温度骤然拉到冰点。

他足下一点,原地只留下一道几乎撕裂光影的玄色残影,森然的寒气如同来自地狱的狂风,瞬间席卷整个空间。

陆明昭眼前一花,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猛然撞击在她腰侧,仿佛被一股无暴烈的力量向后猛拽。

砰!

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坚硬如铁的怀抱,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独属于萧珩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冷冽沉水香,铺天盖地地将她彻底包裹。

萧珩的一条手臂如同巨蟒般死死缠住她的腰腹,力量之大,勒得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位错裂,连一丝喘息都变得困难。另一只手猛地攫住她的下巴,冰冷的手指不容抗拒地迫使她偏过头。

下一秒,萧珩的手臂如铁钳般骤然上移,横箍过她的胸肋,以一种更加强势、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的姿态,将她向后死死按锁在自己胸前,同时箍紧她的手臂猛然收紧向自己怀中一侧,身体微微旋转。

嗤啦——

陆明昭左肩本就单薄的布料瞬间被这股强力撕开一道裂口,一抹光滑细腻的肩颈肌肤和隐隐绰绰的后背线条骤然暴露。

伴随着萧珩这暴烈又无比精准的禁锢动作,陆明昭右腰以下的部分——尤其是那紧邻后腰、曾被刻意遮掩的位置,在此时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下,映入正前方萧珏骤缩的瞳孔里。

陆明昭一惊,想要挣脱,却在萧珩的恐怖力量和冰冷刺骨的怀抱压制下,动弹不得分毫。??暴露了!那个该死的疤痕!

萧珩冰冷的下颚似乎擦过她暴露的肩颈,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毁灭与疯狂的凤眸,越过她苍白惊恐的侧脸,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死死锁定了前方脸色剧变的七皇子李虎成。

扭曲而暴烈的囚拥,如同凶兽捍卫自己利爪下的猎物,将最关键的标记赤裸裸地昭示于入侵者面前:主权与禁脔。

“七皇子殿下,”萧珩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比万载玄冰更寒,“趁我还客气,带好你的爪牙,给本督滚出去。”

他手腕上那串伽楠佛珠因为剧烈的动作,几颗珠子猛地崩裂绳索,噼里啪啦砸在冰冷的砖地上,发出清脆又惊心动魄的声响。

李虎成的脸在看清陆明昭后腰那一线若隐若现、酷似蝴蝶的疤痕时,骤然扭曲,阴鸷、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更深的、被挑衅般的暴怒瞬间交织。

他死死盯着姿态如同宣誓主权又饱含毁灭欲的萧珩,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短促到扭曲的、饱含无尽冰寒的冷笑,“好……好一个萧督主!真是一条……疯得好彻底的阉狗!”

李虎成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棱,狠狠刺向萧珩,“连最后一点用来遮掩疯病的遮羞布,都自己撕得干干净净了么?”他猛地甩袖转身,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阴风,声音狠辣,回荡在死寂的库房里:

“我们走!这疯人巢穴里的??妖孽??……自有天收!”

李虎成又回头看向两人,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深深剜过陆明昭惨白的脸和萧珩沾血的手腕,最后大步离开。

宗人府和都察院的人如梦初醒,神色惊惶地跟在暴怒离去的萧珏身后,仓皇退出狼藉一片的私库,留下满地狼藉和几乎凝固的杀意。

厚重的库门被狠狠摔上,隔绝了外界。

死寂再次降临,浓稠得如同尚未凝结的血浆。

腰间的铁臂力道未松分毫,但陆明昭却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具紧紧压着她的冰冷躯体深处,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像是强弩之末的最后一丝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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