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雕花窗隔绝了寒风，也隔绝了庭院里的污秽和寒冷。暖香重新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甜腻。
陆明昭抱着手炉，指节无意识地收紧，炉壁的暖意却无法传递到心底。后腰处蝴蝶烙印的灼痛感并未完全消散，如同低伏的猛兽，随时准备再次撕裂她的神经。
脑海里还回荡着萧珩的那句“羽毛可还光鲜？”，像一根毒刺扎着她的神经。萧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世界的壁垒，依旧冰冷地锁死在这座华丽的囚笼之上。
“昭昭吓着了？”胤昊在她身边坐下，抬手想拨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动作自然又亲昵，“一个卑贱质子罢了，也值得你为他生这么大的气？皇兄替你罚过了，以后不许他们把这些脏东西带到栖凰苑附近。”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兄长特有的疼惜，仿佛刚才那个在雪地里优雅施暴的人不是他。
陆明昭偏头避开他的触碰，身体有些僵硬地朝后靠了靠，声音闷闷的，带着余怒未消的娇蛮：“谁为那东西生气？我是被他们熏着了，还有那味儿……呕……”她作势干呕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皇兄你快让他们把外边打扫干净！用上好的紫檀屑压一压！”
“好好好，依你。”胤昊无奈地笑笑，眼底的探究被完美地掩饰过去，扬声吩咐外面的宫人仔细清理庭院。他目光落在陆明昭紧抱着手炉的纤细手指上，眼神微微闪动，状似不经意地问：“不过……昭昭今日倒是对那质子格外‘关注’？平日里见了他可是躲得远远的，今日怎么……”
来了。试探。
陆明昭心头警铃大作。这个太子胤昊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绝不能露出一丝破绽。她立刻做出被冒犯的样子，仿佛一只踩到尾巴的炸毛小猫，柳眉倒竖，声音也高了几分：“皇兄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嫌他脏了眼睛、脏了地界！谁‘关注’他了？一个哑巴废人！我只是……只是……”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兴趣，“只是觉得怪可怜的，也怪……新奇的。”
胤昊挑眉：“哦？新奇？”
“嗯！”陆明昭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刻意浮起一层孩童般残忍的天真，“皇兄你看他，被打被骂都不会吭声的，多稀罕呐！比父皇上次赐我的那只金丝雀儿还安静，那只雀儿还会扑棱两下啄人手指呢！”她歪着头，语气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玩味，“皇兄皇兄，把他弄到我的百兽园去吧？我拿他去斗蛐蛐儿！让他给我当活靶子！他既然能忍住不吭声，当靶子打起来一定特别有意思！”她说到兴奋处，小脸竟有些发红，眼中闪着点点的亮光。
胤昊静静地听着，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却在陆明昭提及“当靶子”时，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几分满意的冷酷。
他太了解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了，骄纵，喜新厌旧，残忍起来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她这副模样，倒比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激动正常多了。也许，真的是嫌脏罢了。
胤昊扬了扬嘴角，用一种纵容小孩子胡闹的口吻道：“昭昭，再怎么说那裴照也是陛下让带来做人质的，不是小猫小狗，怎么能放百兽园里！再说了，活靶子多危险，万一伤着你……”
“我不管我不管！”陆明昭扭着身子，声音带上了耍赖的哭腔，“皇兄你说了什么都依我的！我就要他！我就要那个哑巴！他在百兽园关着不就行了？我不碰他就是了！”她眼圈泛红，小嘴撅得老高，“皇兄刚刚还罚他了呢，他现在不更是个废人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给我玩玩怎么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告诉母后皇兄你欺负我！”
看着陆明昭撒泼耍赖的模样，胤昊眼中的疑虑终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玩具般的居高临下。
是啊，他的小凤凰，想玩什么都可以。一个废物质子而己，若是能让昭昭开心几天，也算物尽其用。至于活不了几天……胤昊眼底寒光一闪，废了手的质子，确实也没什么“价值”了。
“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胤昊语气宠溺地妥协，伸手揉了揉陆明昭的头发，“皇兄答应你就是了。明日我就让人把他送到你的百兽园……‘锁’起来。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记得答应皇兄，离他远点，不准靠近，听到没有？” 他强调着“锁”字，也强调了安全距离。
这既是对陆明昭的保护，也是对自己控制权的重申。
“嗯！我就远远看着！绝不碰他！”陆明昭立刻破涕为笑，抱着胤昊的手臂摇了摇，“皇兄对我最好了！”
“你啊……”胤昊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语气轻快。他心中早己盘算好了，裴照在百兽园，不仅能让这丫头转移视线，更方便他派人盯着，看看这质子是否真的彻底成了废人，还是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念想。
一个笼中雀，飞不出他胤昊的手掌心。
陆明昭继续扮演着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却冰冷一片。
第一步，接近目标，成了。
代价是……裴照那只手。
想到那刺耳的骨裂声和死寂的眼神，陆明昭后腰处的烙印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昭昭折腾了这么久，想必也饿了。尝尝这个，我让小厨房新研制的流心酥酪，用了南边进贡的新鲜牛乳。”胤昊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宫女端上一个精美的莲花缠枝纹甜白瓷碟，里面盛着两块晶莹剔透、散发着甜香的酥酪。
陆明昭接过瓷碟，凑近闻了闻，甜香浓郁。但系统却在此刻瞬间捕捉到了异常：
【检测到微量神经毒素：碎魄散。潜伏期：约3-6个时辰；初期症状：嗜睡、神志恍惚；末期症状：瘫痪伴间歇失明。成分溯源分析：与胤昊宫内秘藏编号‘云字叁号’毒粉高度吻合。】
听完系统的报告，陆明昭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接二连三的试探来得如此之快。太子胤昊，原世界男主，果然虚伪狠辣到了骨子里，他根本从未真正打消过疑虑，只是想用这种阴险的手段，让她这个变数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安静”下去。
看着胤昊温柔关切的眼神，陆明昭后背被冷汗浸透。她捧着这碟酥酪，如同捧着一团烧红的烙铁。
吃，是死局。
不吃，立刻会引起胤昊的警觉，所有的伪装将前功尽弃，甚至不难猜到连裴照都会迅速被处理掉。
胤昊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怎么？昭昭不爱吃甜的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死死地锁定住她。
陆明昭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就在胤昊的双眼微微眯起，眼中的怀疑即将扩散开来时——
“喵嗷——！”
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划破了室内的平静。
一只通体雪白、养得油光水滑的长毛御猫，不知何时窜到了桌案上，似乎被那甜腻的香味吸引，伸出爪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向陆明昭手中的瓷碟。
“哗啦！”
瓷碟被猫爪猛地掀翻，酥酪连着碟子整个摔在了地上，粉碎开来，甜腻的乳白液体流了一地。
“啊！”陆明昭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缩回手，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脸上露出了被惊扰和被浪费了美味的懊恼，撅着嘴看向那只闯祸的白猫——雪狮子，她养的最心爱的一只猫，平日里脾气温顺得很。
“雪狮子！”她装作气恼地跺脚，“你这馋嘴的小混球！瞧瞧你干的好事！”
雪狮子似乎也吓了一跳，炸着毛，蹭地跳下桌子，一溜烟躲进了内室的屏风后头。
胤昊的目光在地上的酥酪和惊慌的雪狮子之间转了一圈，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对陆明昭温言道：“好了好了，一只猫儿罢了。倒是你，吓着没？有没有伤到手？”
“没有……”陆明昭闷闷不乐地甩了甩手，看着地上的点心，满脸的心疼，“就是可惜了皇兄特意送来的好点心……”
“点心有什么打紧？昭昭若是喜欢，明日皇兄再让小厨房给你做十碟八碟都行。”胤昊拍了拍她的肩，语气轻松，但眼底深处那一丝未能得逞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躲在屏风后的雪狮子。
巧合？他心疑如鬼。
“算了算了，没胃口了。”陆明昭打了个哈欠，露出倦意，“今天又吹风又生气的，累了。皇兄，我先回内室歇着了。”
“好，你好好歇着。”胤昊站起身，温声道，“明日裴照就能送进你的百兽园，皇兄亲自给你选个结实牢靠的笼子锁住他。”他再次向陆明昭重申了一遍安全距离，这才转身离去。
目送胤昊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殿门合上。陆明昭脸上所有的娇憨与不耐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雪般的冷然。
她走到屏风后，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雪狮子。这猫刚才……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了。
她蹲下身，雪狮子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亲昵蹭过来，反而又往后缩了缩，一双碧绿的猫眼中，似乎残留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恐惧。
陆明昭伸出手，刚想摸摸它的头，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警告！情丝链接异常波动！目标精神场域封闭！情感值-1%（当前0.7%！）警告：严重自毁倾向激活！】
陆明昭伸向雪狮子的手猛地顿在半空，指尖冰凉。裴照！那个在雪地里被碾碎手指也一声不吭的人，此刻的精神世界竟在滑向深渊？百兽园……明天？
她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碧眼中残留着莫名恐惧的雪狮子，心头疑云密布。刚才那碟酥酪，胤昊的试探，雪狮子反常的举动，裴照骤降的情感值……这一切绝非孤立。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她甚至看不清执网的手有几只。
栖凰苑的夜，在暖香与血腥交织的余味中，格外漫长。
(http://shuyous.com/book/3154116-3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shuyou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