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沈氏集团大厦前挤满了记者。陆明昭靠在法庭三楼的栏杆上，看着沈寂从黑色轿车上下来，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如常。但现在的她能看出来——沉寂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略微加快的步伐，还有在人群中寻找某个身影的眼神。
他在找她。
“沈先生！对于您父亲和兄长被判处无期徒刑，您有什么想说的？”一个记者把话筒几乎要戳到沈寂脸上。
沈寂停下脚步，目光终于锁定站在高处的陆明昭。他的眼神微微软化，然后转向记者：“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
这句话说得平静，但陆明昭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三个月前，他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小动作。那时的沈寂像个精密的机器，现在却越来越像个……人。
“听说您提交的证据中还包含了非法人体实验记录？”另一个记者追问，“您自己也曾是受害者吗？”
沈寂的眼神变了。他微微抿唇，喉结上下滚动——他在克制情绪。陆明昭教过他，愤怒可以表达，但脆弱不行，至少不能在公众场合。
“提问时间结束了。”沈寂冷冷地说，大步走进法院。
陆明昭忍不住微笑，学得真快。
【宿主，庭审即将开始。】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比之前多了几分人性化的波动，【您应该到场。】
“你醒了？”陆明昭挑眉，顺着消防通道往下走，“休眠了三个月，一睁眼就指挥我？”
【系统核心程序己修复85%。】它的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与那晚我听到的求救声一模一样，【感谢宿主在危急时刻的……协助。】
陆明昭在楼梯拐角停下脚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是谁？”
系统沉默了几秒：
【我是沈寂十二岁时的意识碎片。在一次高强度电击后，他的部分意识被剥离，意外形成了独立存在。】
陆明昭呼吸一滞：“所以……你真的是他？”
【不完全是。】系统的声音带着微妙的情绪，【我是他被压抑的情感，被封锁的记忆，是他最脆弱也最真实的部分。主系统收集了这些碎片，制成了我们这样的……辅助系统。】
“我们？”陆明昭敏锐地抓住关键词，“还有其他像你这样的系统？”
【理论上，每个任务世界的男二都可能产生这样的碎片。】系统——不，应该说是少年沈寂的声音轻了些，【但我是第一个成功与宿主建立双向连接的。】
法庭内庄严肃穆。陆明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目光落在原告席上的沈寂身上。他坐姿挺拔，侧脸在法庭冷光下像尊雕像，但她知道那副完美表象下藏着怎样的暗涌。
“请受害人沈寂作证。”法官宣布。
沈寂走上证人席，宣誓时声音平稳。但当检察官询问他母亲死亡细节时，陆明昭看到他指节发白，死死攥住栏杆。
“那天是我十二岁生日。”沈寂的声音很轻，但法庭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母亲来我房间，说要带我离开。她说……沈家会毁了我。”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眼神却不闪不避：“然后父亲和沈煜进来了。他们……给她注射了什么。她倒在地上，看着我，说……说对不起。”
旁听席上一阵骚动。法官敲了敲法槌：“肃静！”
“后来呢？”检察官轻声问道。
沈寂的眼神变得空洞：“我试图去救她，但沈煜按住我，父亲……沈阳泽把母亲抱到窗前。”他停顿了很久，“他们说，如果我表现出任何情绪，就会让她死得更痛苦。”
陆明昭的胃部绞痛起来。即使早知道这些，亲耳听沈寂说出来还是让她呼吸困难。
“然后呢？”
“然后……”沈寂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看着她从窗口消失。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他们想要的那样。”
法庭鸦雀无声。陆明昭看到陪审团中有几位女士在抹眼泪。沈寂站在证人席上，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孤独的剪影。
突然，他转头看向陆明昭所在的方向，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痛苦、愤怒、悲伤……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东西。
“现在呢？”检察官轻声问，“您现在是什么感觉？”
沈寂的目光没有离开她：“愤怒。悲伤。还有……”他微微抿唇，“感激。对那个让我重新学会感受的人。”
陆明昭的心跳漏了一拍。系统在她脑海中轻笑，那声音与证人席上的沈寂奇妙地重合。
【他进步很大，不是吗？】少年沈寂的声音带着骄傲，【从零到现在的65%情绪完整度。】
“才65%？”陆明昭在心里反驳，“我看起码80%。”
【宿主太乐观了。】系统轻笑，【不过……他对你的情感波动确实达到了85%。】
陆明昭还没来得及追问，法官己经宣布休庭。沈寂被记者团团围住，而她悄悄溜出法庭，站在法院后门的梧桐树下等他。
夕阳西沉时，沈寂终于摆脱记者找到了她。他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开，看起来疲惫却真实。
“恭喜。”陆明昭递给他一杯咖啡，“正义的胜利。”
沈寂接过咖啡，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他的手指温热干燥，与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判若两人。
“是你的胜利。”他抿了一口咖啡，微微皱眉，“太甜了。”
“故意的。”陆明昭笑道，“让你记住甜的味道。”
沈寂静静地看着她，夕阳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陆明昭的颈侧——那里还留着一道淡淡的电击疤痕。
“还疼吗？”他轻声问。
“早不疼了。”陆明昭耸肩，“你呢？”
沈寂摇头，手指下滑，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那里也有一道疤，是他们第一次“疼痛共鸣”留下的。
“陆明昭。”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低沉，“你是谁？”
陆明昭心跳加速：“你的心理医生啊。”
“不。”沈寂靠近一步，他身上冷冽的松木香包围了她，"没有陆明昭这个人的记录。三个月来，我查遍了所有数据库。”
“也许是你查得还不够仔细呢？”陆明昭试图后退，却抵上了梧桐树干。
沈寂一手撑在她耳侧的树干上，低头注视她：“那天在书房，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哪……哪天？”
“戴项圈那天。”沈寂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你知道电流有多强吗？正常人可能会死。”
陆明昭仰头看他，突然笑了：“因为我想看你心疼的样子。”
沈寂的眼神变了。他低头，两人额头抵在一起，呼吸交错，发出一声轻笑：“疯子。”
“彼此彼此。”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沈寂的唇离陆明昭只有寸许，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在克制，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宿主，】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主系统传来通知，第一个任务己完成。一小时后将传送至下一个世界。】
陆明昭身体一僵。沈寂敏锐地察觉到了：“怎么了？”
“没什么。”她勉强笑笑，抬手抚平他微皱的眉头，“只是……我该走了。”
“走？”沈寂扣住她的手腕，“去哪？”
“很远的地方。”陆明昭轻声说，“另一个……世界。”
沈寂的瞳孔微缩。他紧紧盯着陆明昭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在开玩笑。然后，出乎意料地，他低声问：“你会回来吗？”
陆明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系统从没说过能不能回到己完成的世界。
【理论上可以，】少年沈寂的声音突然响起，【当所有碎片集齐...】
“什么意思？”她在心里急切地问。
但系统又陷入了沉默。
沈寂还在等她的回答。夕阳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像个幻觉。
“我不知道。”陆明昭最终诚实地说，“但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会回来。”
沈寂的眼神黯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他低头，终于吻上陆明昭的唇。这个吻轻柔克制，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等你。”分开时，沈寂说，“不管多久。”
陆明昭胸口发紧，只能点头。系统开始倒计时，她的视野边缘泛起蓝光——传送要开始了。
“沈寂。”她最后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变回那个没有感觉的人。”陆明昭轻触他的左胸，感受着那里有力的跳动，“保持心跳，好吗？”
沈寂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只要它还在跳。”
蓝光越来越强，陆明昭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沈寂的眉头紧锁，却出奇地冷静，仿佛早预料到这一刻。
“找到我。”他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下一个世界。”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传送完成。世界编号：B-127。任务目标：帝国将军凌烨（情感缺失型）。当前世界背景：古代王朝……】
系统的声音逐渐清晰。陆明昭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里，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
【宿主，欢迎来到第二个任务世界。】少年沈寂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这次是古代将军哦，比总裁带感多了吧？】
陆明昭忍不住笑了：“你倒是适应得快。”
【当然！】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得认真，【不过宿主，这个世界有些特殊……】
“怎么？”
【检测到目标凌烨的灵魂波动与沈寂高度相似。】系统停顿了一下，【理论上，他们可能是同一个灵魂的不同碎片。】
她愣在原地。沈寂最后那句话突然在脑海中回响——
“找到我。在下一个世界。”
“所以……”陆明昭深吸一口气，“我其实是在收集沈寂的灵魂碎片？”
【正确来说，是治愈并整合它们。】系统的声音轻快起来，【准备好见你的将军了吗，陆太医？】
陆明昭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古代医女服饰，又看看不远处那个被士兵簇拥的高大身影——他一身玄铁铠甲，背影孤绝如刃。
“看起来比沈寂还难搞啊。”她小声嘀咕。
【别担心，】少年沈寂的声音带着狡黠的笑意，【您可是专业的耳光治疗师。】
陆明昭忍不住笑出声，迎着那位“冷面将军”疑惑回望的目光，整了整衣襟，昂首走去。
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一个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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