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得意地收起手机，刚想跟姐姐邀功，食堂的电子播报器恰好响起：“26号请取餐 26号猪肘饭请取餐窗口取餐。”
“我的饭好了，”莫寒起身，“姐你坐着，我去拿。”
不一会儿，莫寒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餐盘回来了。
盘子里，一份酱汁浓郁，炖得酥烂软糯的猪肘肉散发着的肉香，配着晶莹的白米饭和翠绿的焯水西兰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他把餐盘放在自己面前，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莫钰的目光落在弟弟餐盘里那份分量十足的猪肘饭上，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沉淀，化作一丝温柔又带着点感慨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莫寒拿起筷子，熟练地戳向那软烂的肘子肉，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轻声说道：
“你还是这么喜欢猪肘饭呢。”
“嗯？”莫寒刚夹起一块颤巍巍、裹满酱汁的皮肉，闻言抬起头，腮帮子因为塞了食物而微微鼓起，眼神清澈。
“是啊，从小吃到大，怎么也吃不腻，感觉怎么都吃不够呢。”他满足地咀嚼着，油脂和酱汁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带来最朴实的幸福感。
“是啊....”莫钰的目光有些放空，思绪仿佛被那熟悉的香气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怀念，“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出去吃猪肘饭的时候，你才刚上小学吧？瘦瘦小小的，跟个小豆芽似的....”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是一个同样有些闷热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脏橘色。
放学回家的莫钰，远远就听见家里传来的刺耳争吵和摔打东西的巨响。她心头一紧，飞快地跑回家，推开虚掩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椅子翻倒在地，玻璃杯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水渍混合着不知名的污迹在地板上蜿蜒。
父亲和母亲面红耳赤地对峙着，互相指责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而在那张沉重的实木餐桌下面，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紧紧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瘦弱的肩膀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那是小莫寒。
她甚至没看暴怒的父母一眼，一个箭步冲过去，矮身钻到桌子底下，一把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
弟弟的小脸冰凉，满是泪痕，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别怕，姐姐在。”莫钰用尽力气抱紧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然后，她拉着莫寒冰凉的小手，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他带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门。
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昏黄。两个小小的身影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但心里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小莫寒紧紧地抓着姐姐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就在他们路过一个热闹的夜市路口时，一阵霸道而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料的甜咸气息，猛地钻进了鼻子里。
这香气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悲伤和恐惧。
小莫寒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他抬起头，循着香味望去。
只见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里炖着大块大块色泽红亮、油光发亮的猪肘子。
摊主大叔正用大勺舀起浓浓的酱汁，浇在一份刚出锅的米饭上，酱汁顺着米饭的缝隙流淌下来，散发出的光泽。
旁边简陋的塑料小桌上，几个食客正埋头吃得酣畅淋漓。
小莫寒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锅肘子，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里的香味，连哭泣都忘记了，大眼睛里重新亮起了一丝属于孩童对食物的纯粹渴望。
莫钰看着弟弟被食物吸引，暂时忘却悲伤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
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那是她放学后帮几个同学跑腿买东西，人家给的跑腿费，加起来也就够买一碗最便宜的猪肘饭。
她看了看那锅香气西溢的猪肘饭，又看了看弟弟眼中那渴望的光芒，几乎没有犹豫。
“老板，一份猪肘饭！”莫钰拉着弟弟走到摊前，把所有零钱都递了过去。
当那碗堆满了肘子肉，热气腾腾的猪肘饭端到小莫寒面前时，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他看看饭，又看看姐姐，怯生生地问：“姐姐，你不吃吗？”
“姐姐不饿，你吃。”莫钰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看着他拿起筷子，笨拙地却无比认真地夹起一大块颤巍巍的皮肉塞进嘴里，小嘴被塞得鼓鼓囊囊，脸上瞬间绽开了满足而幸福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阴霾都被这口肉香驱散了。
那一刻，莫钰觉得，自己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花得无比值得。只要能看到弟弟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什么都值了。
“姐？”
莫寒的声音将莫钰从深沉的回忆中拉回现实。她眨了眨眼，有些恍惚地看向对面。
眼前的莫寒，身姿挺拔，面容俊秀，虽然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青涩，但早己不是记忆中那个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瘦小豆芽菜了。
“怎么了姐？发什么呆呢？”莫寒问道。
莫钰看着弟弟如今略显圆润的脸颊，看着他清澈眼神里对自己的依赖和关切，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重新绽开温柔的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没什么。”她看着莫寒，“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当年那个小不点，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她顿了顿，笑意加深，带着点调侃，“还被别人家的姑娘给惦记上了。”
莫钰忽然狡黠一笑。她迅速站起身，绕过小小的餐桌，一屁股坐到了莫寒旁边的椅子上。
还没等莫寒从“时间过得真快”的感慨氛围里抽离，莫钰己经凑近他的耳朵。
她用一种带着十足八卦和神秘兮兮的语气问道：
“哎，老实交代，被你那漂亮女朋友‘推倒’几次了？”
莫寒只脸色升温，刚才那点温馨的回忆气氛被这句话炸得粉碎，脸颊、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
“什，什么？”他猛地扭头看向近在咫尺、一脸促狭坏笑的姐姐，“什，什么叫被推倒啊！姐！你，你怎么问这个！”
他窘迫得语无伦次，“就，就不可能是我在上面吗！” 他试图虚张声势地挽回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呵。”莫钰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身体微微后撤。
她的表情从八卦切换成了严肃姐姐模式，压低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好了，跟别人逞强就算了，在姐姐面前就别装了。老实交代，”她盯着莫寒的眼睛，“做好安全防护了没？措施到位了吗？”
“......”莫寒的脸红得快要滴血，根本不敢看姐姐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碗里那块无辜的猪肘肉。
过了好几秒，他才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含混地应了一声：“嗯..嗯....”
听到这声确认，莫钰紧绷的肩线才微微放松下来。
“呵，还算她识相，没忘了我跟她之间的约定。”她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要是她敢欺负你，敢让你受委屈，或者敢不遵守约定....”
莫钰眯了眯眼睛，“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姐姐，知道吗？有事别自己憋着！”
“没！没有！”莫寒立刻抬起头，急切地辩解，脸还是红的，但眼神很认真，“姐，苏瑶她，她对我真的很好的，她从来没欺负过我。”
他顿了顿，小声补充道，“你，你不要老是对她这么大恶意嘛。” 语气里带着点替苏瑶抱不平的小委屈。
“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莫钰瞬间柳眉倒竖，伸手就想去拧莫寒的耳朵，被他敏捷地躲开了。
“这才多久啊？啊？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长成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她指着莫寒，一脸痛心疾首，“就这么让人给拱了！我还得笑着跟她说‘拱得好’？没门儿！我没找她算账就不错了！”
小白菜....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盘子里油光锃亮的猪肘子，实在无法把自己和“水灵灵的小白菜”联系起来。
“姐....”他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声。
“行了行了，快吃你的饭！小白菜！”莫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刚才那点严肃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晚餐就在莫钰时而八卦，时而警告，时而吐槽苏瑶的日常唠嗑中度过。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
首到餐盘里的猪肘饭被消灭干净，只剩下一点酱汁，两人才起身离开。
走出食堂大门，微凉的晚风拂面而来。
莫钰裹了裹外套，拍了拍莫寒的肩膀：“行了，小白菜，回你的菜园子去吧。记住排练时间，还有....”
“保护好自己！别让猪....咳，别让人欺负了！
“姐！”莫寒抗议地喊了一声，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走了走了！”莫钰笑着挥挥手，转身朝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校园的夜色中。
莫寒站在原地，感受着晚风的凉意，抬手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里却又藏不住那一点笑意。也转身，朝着灯光通明的男生宿舍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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