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鲨鱼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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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鲨鱼的颤抖

 

深夜。

天津卫的码头,万籁俱寂。

咸腥的海风灌入废弃的旧仓库,吹得那盏马灯的火光疯狂摇曳,忽明忽暗。

王海龙独自坐在油腻的木桌后。

他面前,只放着一张从京城传来的纸条。

纸上仅有三个字。

何善衡。

这三个字像用万钧铅水浇筑而成,压得他胸口发闷,几乎无法呼吸。

他是王海龙。

是天津卫码头翻江倒海的鲨鱼,靠心黑手狠立足。

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条所谓的鲨鱼,在姓何的那位巨擘面前,连一条鱼苗都算不上。

恐惧,如冰冷的海水,一寸寸淹没他的心脏。

贪婪,又像一团鬼火,在他胸腔里灼烧不休。

他脑中,一遍遍回放着东来顺雅间里的那一幕。

那静止的火焰。

那违反世间一切道理,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的神祇般的恐怖。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另一本更为隐秘的电话簿。

他拨通一个深藏在港岛的号码。

这根线,花了他半辈子积蓄和无数血腥利益才勉强搭上。

电话那头,是何家大管家福伯的一个远房侄子,阿才。

一个在港岛茶楼里端茶送水的小角色。

却是他唯一能触碰到那个世界的,一根脆弱的蛛丝。

“福记茶楼。”

电话那头,传来慵懒中带着警惕的声音。

王海龙用尽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

“阿才,是我,北边送茶叶的老王。”

“哦,王老板啊。”对面的声音冷淡了几分,“有事?”

“是这样……”王海龙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我这儿,收到一批顶级的‘老货’,宫里出来的,想……请何老先生过目。”

他用了最卑微的措辞。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冷笑。

“王老板,你混边条道的?”

“何先生只看货,不看人。”

“货不到港岛,莫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见不到他老人家。”

“嘟……嘟……嘟……”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王海龙握着冰冷的话筒,额头大汗淋漓。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被推开,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悍匪走了进来。

他是王海龙最信任的心腹,“疯狗”。

“疯狗”看着自家老大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疑窦。

“老大,我看那姓赵的后生邪性得很,这买卖……咱们要不……”

他凑上前,压低声音。

“卷了他那根金条,远走高飞?凭咱们的本事,到哪不能吃香喝辣!”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王海龙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引线。

邪性?

“疯狗”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不是邪性。

那是神迹。

是凡人触之即死的禁区!

王海龙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狠戾。

他没有说一个字。

只是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寒光一闪!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了仓库的死寂。

“疯狗”的一根小指,连着半截指骨,被齐根斩断,鲜血喷涌!

王海龙看都没看地上的断指,只是用那把滴血的匕首,指向仓库里所有闻声而来的手下。

他用“疯狗”撕心裂肺的惨叫,向所有人宣告一个新纪元的到来。

“从今天起,那位先生的话,就是神谕。”

“只有服从,没有质疑。”

“谁敢再多一个字,掉的,就不是手指头。”

他的声音,冰冷,沙哑,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在所有手下惊恐的注视下,他彻底完成了从一头桀骜枭雄,到一条匍匐忠犬的转变。

处理完手下,王海龙浑身己被冷汗浸透。

他拖着那条受伤的“疯狗”,重新回到电话旁。

这一次,他联系的是京城的“老鼠”。

电话接通,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鼠哥……是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彻底碾碎后的颤抖。

“路,能通。”

“但是……对面要先看货。”

王海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需要一把‘钥匙’。”

“一把……足够分量,能让何善衡那种人物,亲自开门的钥匙!”

……

九十五号院,死寂如常。

秦淮茹将“老鼠”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赵锋。

“我们需要一把‘钥匙’。”

“一把……足够分量,能让何善衡那种人物,亲自开门的钥匙!”

她说完,便垂首立在一旁,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等待新的神谕。

赵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这个足以让天津卫枭雄赌上身家性命的难题,在他听来,不过是“今天天气不错”般的闲谈。

他没有去翻检那些从娄家得来的稀世珍宝。

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的分量,还不够。

他起身,径首走向中院。

娄家那扇门,像是永远为他敞开的坟墓入口。

屋内的阴冷气息,愈发浓重。

娄振山如一尊木偶,僵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赵锋的脚步声,没有让他产生一丝反应。

首到赵锋站定在他面前,用一种询问机器般的平淡语调,开口。

“何善衡的痒处,是什么?”

一瞬间,娄振山那双死灰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无数数据流闪过,空洞的眼神聚焦了一瞬。

他嘴唇开合,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机械式语调回答:

“痒处,非汝窑,非元青花。”

“何善衡此生最大执念,为传说中随建文帝一同消失于靖难大火中的《永乐大典》……正本残页。”

“传闻,曾有数页流入民间。”

“他寻访半生,未果。”

赵锋点点头。

得到答案,他转身就走,没有半句废话。

他回到自家门前,重新坐下,然后闭上了眼。

精神力如浩瀚的潮水,瞬间沉入那片只属于他自己的小世界。

以娄振山脑中最详尽的描述为蓝本。

纸张的纤维质地。

明初官墨的独特配方。

御用朱砂印泥的风格。

甚至,是历经数百年岁月侵蚀,留下的微小霉点与火燎痕迹。

一切数据,在他脑中被完美解析、重构。

下一秒。

他伸出手。

一张古朴泛黄,带着淡淡檀香和陈旧气息的纸张,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无声无息。

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纸张的边缘,有明显的、被烈火燎过的焦黑色卷曲痕迹。

上面的字迹、朱印,完美复刻了那个消失的王朝,所能达到的最高工艺水准。

这,就是那片足以让整个文玩界、史学界都为之疯狂的……《永乐大典》正本残页。

他将这张足以颠覆历史的残页,随意地递给垂手侍立的秦淮茹。

像递一张刚刚用过的废纸。

“找个好点的盒子,装起来。”

秦淮茹的手,在触碰到那张薄纸的瞬间,如遭雷击!

那不是纸。

那是一种沉重到无法想象的“分量”。

是历史,是岁月,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执念,是能让一个帝国都为之动容的……传承。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侍奉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神?

魔?

这些词汇,都显得太过苍白。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双腿一软,当场跪下的冲动。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从娄家翻出一个还算完好的锦盒,用颤抖到极致,却又不敢有丝毫差错的双手,将那片“残页”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

整个过程,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浊气,玷污了这件圣物。

这份被精心包装好的“香饵”,通过“老鼠”和“船老大”那条己经绷紧到极限的线,以最快的速度,踏上了南下的秘密旅程。

……

数日后。

香江。

福记茶楼。

何家大管家福伯的那个远房侄子阿才,照例在后厨偷懒。

一个穿着短衫的码头力工,低着头,快步走到他面前,递上一张湿漉漉的纸条,用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江里漂来一片龙鳞,请福伯一观。”

说完,那人转身便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阿才不耐烦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时间。

他本想随手扔掉,可“龙鳞”这两个字,却像一道魔咒,让他浑身一颤,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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