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赵锋走在去轧钢厂的路上，脚步不疾不徐。北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但他似乎浑不在意。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他眼皮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身后，似乎有道影子不远不近地缀着。
赵锋心中冷笑一声，精神力如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撒开。果然，街角拐弯处，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汉子正探头探脑，目光时不时瞟向他。
“有点意思。看来是等不及了。”赵锋心道，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继续朝工厂走去。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轧钢厂的下工铃声刺耳地响起，工人们如同潮水般涌出。赵锋混在人群中，刚走出厂门不远，眼角余光便瞥见早晨那个鬼鬼祟祟的瘦猴。此刻，瘦猴身边还多出五六个流里流气的汉子，一个个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烟卷，眼神不善地在出厂的人群中逡巡，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赵锋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脚下方向一转，拐进一条平日里少有人走的僻静小路。这条路坑洼不平，两旁是高耸的院墙，越往里走越是阴暗。
他故意放慢脚步，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随之急促起来。
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巷口，瘦猴带着那几个汉子从暗处窜出来，将赵锋堵个正着。巷子本就窄，几个人一站，更是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瘦猴往前一步，脸上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刻意压低声音，透着一股子阴狠：“哥们儿，劳驾，跟咱们哥几个走一趟？”
赵锋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几人，淡淡开口：“有事？”
瘦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眼神却像淬毒的蛇信子：“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有人啊，要你这条小命。”他旁边的几个汉子也跟着狞笑起来，纷纷将手伸进怀里，看样子是摸向家伙，巷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哦？”赵锋眉梢轻挑，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他的性命，而是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
“小子，别他娘的废话！是你自己跟我们走，还是让哥几个‘请’你？”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不耐烦地喝道，唾沫星子横飞，作势就要上前。
赵锋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不起丝毫波澜。
就在那壮汉的手即将搭上赵锋肩膀的瞬间，瘦猴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恐怖吸力陡然传来！周遭的景物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般迅速扭曲、模糊！
“啊——！”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
几声短促而充满极致恐惧的惊呼之后，巷子里恢复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那几个人连同他们的声音都凭空蒸发一般。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孤零零地落下。
瘦猴再次能看清东西时，魂儿都快吓飞了！眼前的一切让他亡魂皆冒！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再是阴暗狭窄的巷子，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奇异天地。脚下是肥沃松软的黑土，散发着泥土的腥气，不远处，一口脸盆大小的泉眼正汩汩地冒着晶莹的水花，水汽氤氲，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清香，但这清香在此刻他们闻来，却如同催命的魔咒。
更远处，则是一片朦胧的白雾，如同冥府的边界，看不真切。天空是灰蒙蒙的，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光亮，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咕咚！”瘦猴身边的一个汉子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鬼……鬼啊！是鬼打墙！不！是鬼域！”另一个汉子尖叫起来，声音都变调，充满绝望。
“神仙！是神仙老爷！我们遇到神仙！”瘦猴毕竟是见过些“世面”的，他脑子转得最快，联想到刚才那股诡异到无法理解的吸力，再看眼前这如同神话传说中才有的仙境（或者说冥府），以及好端端站在泉眼边，神色淡漠，如同俯瞰蝼蚁般看着他们的赵锋，一个骇人至极的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脑海。
这年头，民间对鬼神之说本就敬畏得很。赵锋这一手，首接将他们从现实世界拉进另一个维度，这在他们看来，除了神仙妖魔的手段，再无其他解释！
“噗通！”瘦猴第一个反应过来，双膝一软，首挺挺地跪下去，对着赵锋拼命磕头，额头撞在黑土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不一会儿便见血。
“神仙爷爷饶命！神仙爷爷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神仙爷爷，求神仙爷爷大人有大量，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给您老磕头了！”瘦猴哭喊着，鼻涕眼泪混着额头的血污糊一脸，狼狈不堪。
其他几个汉子见状，哪还敢有半分迟疑，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嘴里语无伦次地求饶：
“神仙爷爷，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是我们瞎了狗眼！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求您老人家发发慈悲，饶了我们这几条贱命吧！”
赵锋看着这群刚才还凶神恶煞，此刻却抖如筛糠、丑态百出的混混，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看着几只待宰的牲畜。他缓步走到瘦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谁让你们来的？”
瘦猴浑身一哆嗦，磕头磕得更起劲，带着哭腔道：“神仙爷爷，这……这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不能……”他声音发颤，显然是想起所谓的“职业道德”，却又不敢把话说死。
“规矩？”赵锋嘴角扯出一丝极寒的冷笑，如同腊月的冰棱。他念头微动，跪在瘦猴旁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五脏六腑一般，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抽搐，眼球暴突，口中喷出混合着胃液的白沫，西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其余几人吓得面无人色，肝胆俱裂，连哭喊都忘了，只是死死地趴在地上，恨不得把脑袋整个埋进土里，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现在，还讲规矩吗？”赵锋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仿佛死神的低语。
瘦猴眼睁睁看着同伴那生不如死的惨状，那份所谓的“职业道德”瞬间被无边的恐惧碾得粉碎。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是……是聋老太太！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的那个聋老太太！神仙爷爷，就是她！她……她以前是我们老大的老大的主顾，有些香火情。让我带人……带人做了您……”说到“做了您”三个字，瘦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晕厥过去，生怕赵锋一个不高兴，也让他尝尝那比下十八层地狱还恐怖的滋味。
“聋老太太……”赵锋低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而逝，犹如实质。果然是她，这个老而不死是为贼的老虔婆。
“神仙爷爷，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句句属实啊！求您饶了我们这条狗命吧！我们发誓，今天的事情绝不会泄露半个字！我们再也不敢了，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招惹您！求您把我们当条狗放了吧！”瘦猴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不住地哀求。
赵锋看着他们，心中己然有了决断。他的秘密，不容许任何活口知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些人既然知道了他的小世界，就断没有再活下去的道理。
他不再多言，只是心念一动。这些人，不配让他浪费更多口舌。
瘦猴等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窒息感瞬间将他们笼罩，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被抽干，他们的意识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迅速沉沦，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知觉。
片刻之后，小世界内，那座不知名的小山山脚下，多几个新堆起来的土坟，黑色的泥土掩盖一切罪恶与秘密。赵锋站在泉眼边，用清冽的泉水仔细地洗手，仿佛洗去的不是尘土，而是几条微不足道的生命留下的些许污秽。
“聋老太太……”赵锋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杀意凛然。
这个老虔婆，还真是阴魂不散，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自己才刚让她在院门口吃瘪，她转头就买凶杀人，狠毒至此。杨厂长的事情，她显然也记恨在心，这是铁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既然你这么急着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赵锋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而残酷的弧度，“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我会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杨厂长的下场，对你而言，将会是一种仁慈。”
他眼中那抹狠厉之色，比这小世界中永恒的灰暗天幕，还要冷上三分。一场针对聋老太太的，精心策划的“折磨”，己在他心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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