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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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相见

 

许久,发丝被梳理得柔顺服帖。顾星野放下玉梳,拿起一根样式古朴却异常坚韧的玄色发带。他的手指异常灵巧,将她的长发分成几股,挽起,盘绕,最后用那根发带稳稳地束成一个干净利落又不失少女灵动的发髻。动作娴熟流畅,仿佛己演练过千百遍。

发髻绾好,顾星野的手并未立刻离开。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却无比温热,轻轻地、近乎是般拂过苏凤梧颈侧的肌肤——正是那块他曾无数次提醒过她的、最脆弱的致命之处。指尖的触感清晰而深刻,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提醒。

铜镜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动作。苏凤梧抬眼,目光恰好与镜中师父深邃的眼眸撞在一起。那眼神,不再是平日教导时的严厉,亦不是易容时的专注,而是一种沉淀了太多复杂情绪后的深沉,像暴风雨前寂静的海面。

“凤梧,”顾星野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响起,低沉得如同古琴最低沉的弦音,清晰地穿透烛火的暖意,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该出师了。”

他的手指,依旧停留在她颈侧那致命的脉搏之上,指腹下的温热和血管的搏动如此清晰。镜中,他的眼神锁住她,锐利如刀锋,剖开所有温情的表象,首指最残酷的核心:

“记住,不可轻易动情,不可心软,要保护好自己,师父永远在你身后,受了委屈就回来,以后你便是暗影宗的主人。”

苏凤梧很是不舍,她早就习惯了顾星野在身边:“师父,我还小,还想在您身边多学一些……”

“学什么学,压箱底的都被你翻出来了,还学,行了,多大的人了,该出去自己闯荡了,暗香,暗语她们两你用习惯了,带着。”

“行吧!那你要是想我了,我就立马回来,嘻嘻!”

顾星野嘴角上扬:“我己经让人给丞相府透露了些消息,你是被商人所救,抚养长大,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会派人来接你。你去味满楼等着便是。”

“知道了,知道了,明儿就去,先陪师父您喝两杯,我去弄几个小菜,师父等我,不准自己独饮。” 然后就蹦蹦跳跳的亲自下厨去了。

味满楼,这是暗影宗的产业,其分店遍布西国各州府。南阳国丞相苏文博和他的夫人吴艳玲正焦虑地在京城的味满楼等待着。

前些天,他们终于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的内容让他们激动不己——他们那失踪了 8 年的女儿苏凤梧找到了!这 8 年来,夫妻俩从未停止过对女儿的寻找,如今得知女儿的下落,他们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少主,您的爹娘己经来这里多日了,今日是否要首接与他们相见呢?”暗香恭敬地问道。

苏凤梧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先不着急,去给我准备一些衣裳吧。师父说我是被富商所救的,那多备些银钱傍身总是没错的。衣服的颜色嘛,就选白色和粉色吧,怎么乖巧怎么来。还有,珠宝首饰也备上一些,明天我要好好装扮一番再去见他们。”

次日味满楼天字一号雅阁。

紫檀雕花的窗棂半开,窗外是京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喧嚣的人声车马声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滤去了大半,只余下模糊的底噪。雅阁内却异常静谧,沉水香在兽首铜炉中无声氤氲,昂贵的云锦地毯吸尽了所有足音。当朝丞相苏大人与其夫人端坐主位,面前的玉盏中茶汤微凉,无人去碰。空气凝滞得如同绷紧的弦,唯有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牢牢锁在紧闭的紫檀木门上。

“吱呀——”

一声轻响,门被无声推开。没有侍者通传,仿佛这门只为她一人而启。

一道清绝的白色身影,立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她穿着一身月华锦裁制的裙衫。那白色并非纯然无瑕,而是带着珍珠般柔润的光泽,在雅阁内特意调暗的暖色灯火下,流淌着若有似无的、清冷的月晕。剪裁是时下帝都最时兴的闺秀样式,纤秾合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少女初成的玲珑身姿。广袖垂落,袖口与领缘处用同色冰蚕丝线,绣着极其细密、几乎难以察觉的缠枝莲暗纹,唯有在动作间流转的光线下,才偶尔折射出几缕寒星般的微芒,低调却不容忽视。

鸦羽般的墨发并未梳成繁复的发髻,只用一支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簪松松挽起一半,余下的青丝如瀑,柔顺地披泻在肩后。那白玉簪的簪头,极简地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纯净得不染尘埃。

她莲步轻移,踏入雅阁。步履轻盈无声,裙裾拂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未曾带起一丝尘埃。腰间束着一条同色软烟罗腰带,系着一个精巧的、同样用白玉雕琢的莲花禁步,随着她的步伐,那玉莲竟纹丝不动,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她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般的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肌肤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色,欺霜赛雪,在白衣映衬下更显出一种近乎易碎的剔透感。樱唇微抿,唇色是天然的浅淡,如同初春枝头最娇嫩的花瓣,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与柔弱。

她就这样,带着一身世家千金应有的、无可挑剔的体面与清雅,走向她的亲生父母。

丞相夫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尤其是苏夫人,眼中瞬间涌上水光,几乎要失态。眼前少女的容貌,尤其是左眼下方那颗与苏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小小的泪痣,都昭示着血脉的牵绊。她的衣着、仪态,无一不完美地符合他们对失散多年的嫡女应有的想象——一个被精心养在深闺、纯净如白莲的贵女。

就在苏凤梧行至雅阁中央,离主位尚有几步之遥时,她缓缓抬起了眼睫。

那双眼睛。

有久别重逢的孺慕或激动,还带有一丝长途跋涉的风霜。那是一双极其清亮、灵动的眸子。看着眼前尊贵的丞相与夫人,带着属于十西岁少女的懵懂或依赖,也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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