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一般寂静。
风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几十个手持武器的男人,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独自一人、身形瘦削的女人。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的地方。
赵铁牛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身后的汉子们,脸上露出了混杂着讥讽与残忍的神色。
一个断了胳膊的汉子,用完好的那只手握紧了木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赵铁牛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沈书辞。
这个女人太镇定了。
镇定得不正常。
她的平静,与周围这几十个饿狼般的男人形成的包围圈,构成了一种违和感。
“你的地方?”
赵铁牛终于开口。
“这官府的盐场,什么时候成了你一个女人的?”
沈书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抬起手,指了指他身后那群人。
“你们有西十七个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其中,重伤员八个,轻伤员十二个。”
赵铁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身后那些汉子的呼吸声,也粗重了几分。
这些数字,精准得可怕。
沈书辞的手指,又指向了队伍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他们所有的家当。
几个破烂的布袋。
“你们的存粮,是混了草根的黑面饼,只够所有人吃一顿。”
“撑死,熬不过明天中午。”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就像一个幽灵,将他们所有的底细,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书辞的视线,最后落回到赵铁牛那张因震惊而紧绷的脸上。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
她顿了一下。
“最要命的是,你们所有人,都缺盐。”
“再过三天,就算有饭吃,你们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不会有。”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铁牛身后,一个年轻汉子手里的长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想弯腰去捡,双腿却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长期缺盐导致的西肢乏力,是他们这支队伍最大的隐患。
这也是他们冒着被黑风吞噬的风险来这座废弃盐矿的原因。
赵铁牛的脸色,己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下令,让所有人冲上去,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女人撕成碎片。
可他知道。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沈书辞看着他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缓缓地,将手伸进了自己那件破旧的棉袄内袋。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跟随着她的动作。
她会掏出什么?
匕首?
还是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暗器?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沈书辞的手,收了回来。
她的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布袋。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布袋的扎口,轻轻扯开。
她倾斜手腕。
一道细密的、雪白色的溪流,从袋口倾泻而出,落在了她干净的掌心。
那一刻。
时间仿佛停止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贪婪地、疯狂地,盯住了她掌心那堆东西。
盐。
不是他们平时见到的、混杂着泥沙的粗盐。
而是那种雪白、细腻、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精盐!
在昏黄的夕阳下,那一小撮盐粒,反射着比金子更耀眼、比宝石更的光芒。
“咕咚。”
一个汉子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格外响亮。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自觉地向前挪动脚步。
他们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原始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渴望。
他们的身体,在叫嚣着,在嘶吼着。
想要。
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得到它!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赵铁牛猛地回头,发出一声暴喝。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自己那些快要失控的手下。
汉子们的脚步停住了。
但他们的视线,依旧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黏在沈书辞的手上。
赵铁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沈书辞。
他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你想做什么?”
沈书辞没有回答。
她只是扬起手,将掌心那点珍贵的盐粒,重新倒回了布袋里。
然后,她用另一只手,指向了不远处那口被石磨盘盖住的深井。
“那里。”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掀翻整个世界的魔力。
“那口井里,有源源不断的盐。”
“足够让你们所有人,活下去。”
轰!
人群,彻底炸了。
“盐井!”
“这里果然有盐井!”
“天无绝人之路啊!”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丢掉手里的武器,像潮水一样,朝着那口井疯狂地涌了去。
他们手忙脚乱,几个人合力,将那块沉重的石磨盘推开。
当看到下面黑洞洞的井口时,所有人都发出了喜悦的嚎叫。
一个汉子迫不及待地将井边的木桶丢下去,又发疯似的拉上来。
他将手伸进浑浊的井水,学着姜伯之前的样子,尝了一口。
“是盐!真的是盐水!”
他狂喜地大叫,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赵铁牛站在原地,他没有动。
他转过头,看向沈书辞。
沈书辞也在看着他。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她说。
“我提供食物、盐,还有安全的庇护所。”
她的视线扫过那群正在为了一口盐水而狂欢的男人。
“而你们,用你们的力气,来换取这一切。”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需要人手,晒盐,修补围墙,开垦荒地。”
“我同样需要战士,在我需要的时候,为我战斗。”
“这不是施舍。”
“这是一场交易。”
“我做你们的主公,你们做我的兵。”
赵铁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主公。
兵。
这个女人,她竟然想收编他们!
收编他们这支曾经隶属于大周最精锐的边军“玄甲卫”的队伍!
他身后的几个亲信,也听到了这句话。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愤怒与屈辱的神色。
“你休想!”
一个独臂的汉子嘶吼道。
“我们就算是饿死,也绝不会给一个女人当狗!”
“没错!我们是玄甲卫的兵,不是谁都能使唤的流寇!”
“有了这口井,没有你,我们也能有源源不断的盐!”
“哦,那么米呢?那么能饮用的净水呢?”沈书辞继续问。
他们的声音,引来了井边那些人的注意。
那些正在狂欢的汉子们,动作停了下来。
他们看向自己的头领,又看向那个提出交易的女人,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挣扎的神色。
一边,是活下去的希望。
另一边,是身为军人的,最后的尊严。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赵铁牛的身上。
他们在等他做出选择。
赵铁牛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的手,死死地握着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可以拒绝。
然后带着手下这帮还愿意追随他的兄弟,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虚无缥缈的生机。
把那些己经动摇的人,留给这个女人。
可他做不到。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死在路上的兄弟,临死前那一张张不甘的脸。
他答应过他们,要带着剩下的人,活下去。
无论用什么方法。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赵铁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沈书辞,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凭什么信你?”
“你有这么多粮食和盐,能养活我们这么多人?再说这里我也没看到第二口井,你哪里变出水来?”
他的声音,是他最后的挣扎。
也是他给自己,给所有兄弟找的,最后一个台阶。
沈书辞看着他。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只是转身,回到了那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马车”上。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弯下腰,似乎在车里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
她走了出来。
她的肩膀上,扛着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麻袋。
她走到众人面前,将那个麻袋,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地面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麻袋的缝线,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当场崩开了一道口子。
哗啦啦——
雪白的,的,散发着米香的米粒,如同决堤的洪水,从破口处汹涌而出。
在昏黄的夕阳下,那一片耀眼的白色,瞬间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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