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温暖的空气因为林丫那声颤抖的警告而凝滞。
沈书辞的动作没有停，她只是将方向盘扶正，让车辆在雪地上平稳地滑行了一段距离，然后才缓缓停下。
“恶鬼？”
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林丫用力点头，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紧绷着，她抓着沈书辞的衣角，指节泛白。
“嗯！我爹说，黑风口那里的风声，就是恶鬼在哭。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都会被吃掉！”
她旁边的林宝也吓得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敢出声。
沈书辞没有立刻反驳。
她从后座的箱子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递给两个孩子。
“先吃了。”
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一些寒意，也稍稍安抚了两个孩子紧绷的神经。
沈书辞这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你爹有没有说过，恶鬼长什么样？”
林丫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人亲眼见过恶鬼吃人？”
林丫又摇了摇头。
“那大家是怎么知道的？”
“是……是听说的。”林丫的声音小了下去，“从南边逃过来的货郎说的，他说他亲眼看到有人进去，再也没出来过。”
沈书辞不再追问。
她转身，在后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拉开一个帆布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圆筒状的物体。
林丫和林宝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怪东西。
沈书辞没有解释，她将那个圆筒举到眼前，对准了远处那片风雪弥漫的峡谷入口。
那是她特地准备的高倍军用望远镜。
在两个孩子无法理解的注视下，遥远而模糊的世界，在沈书辞的视野中被瞬间拉近，变得无比清晰。
凄厉的风声果然名不虚传。
峡谷狭长，两侧是陡峭的石壁，风从中间穿过，被挤压、撕扯，发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尖啸。
常年累月的狂风，将石壁打磨得光滑无比，几乎寸草不生。
这样的地方，在缺乏装备的古代人眼中，的确是生命的禁区。
沈书辞的镜筒缓缓移动，仔细地扫过峡谷的每一寸角落。
没有鬼。
连一只野兽的影子都没有。
她的视线继续向峡谷深处延伸，终于，在一处稍微背风的凹地里，一个建筑的轮廓闯入了她的视野。
那是一座被积雪覆盖了大半的院落，从结构上看，像是一座早己废弃的驿站。
墙体己经坍塌了一半，屋顶也破了几个大洞，看起来死气沉沉。
沈书辞调整了一下焦距，将镜头对准了驿站的门口。
她看到了。
在厚厚的积雪之下，有几道颜色更深的印记，那是车轮反复碾压后留下的痕迹，虽然被新雪覆盖，但轮廓依旧存在。
驿站的院墙角落，还堆着一些杂物。
有破烂的麻袋，断裂的木柴，还有一个摔碎了的陶罐。
这些都是人类活动的证据。
沈书辞放下了望远镜。
真相，己经不言而喻。
她转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林丫。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真正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是人。”
她指着远处的黑风口。
“那里面，不住着恶鬼，住着一伙不想被任何人打扰的活人。他们占据了那个驿站，然后编造出吃人的故事，把所有想从这里经过的人都吓走。”
林丫似懂非懂地听着，脸上的恐惧，渐渐被一种茫然所取代。
沈书辞没有再解释。
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一伙人，占据了地势险要的驿站，还费尽心机散播谣言。
他们在图什么？
这个驿站，是北上之路的必经要道。他们守在这里，就等于扼住了咽喉。
里面，一定有他们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东西。
或许是囤积的粮食，或许是抢来的财物，又或者……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资源——盐。
不管是什么，都值得她去冒一次险。
更重要的是，驿站这种地方，极有可能藏着官方绘制的舆图。
对于两眼一抹黑的她来说，一份详细的地图，价值连城。
她有了决定。
沈书辞将车子开离官道，找到一处被几块巨石环绕的雪坳，将车稳稳地藏了进去。
从远处看，黑色的车身与岩石的阴影融为一体，很难被发现。
她熄了火，车厢内恢复了安静。
她从驾驶座下摸出一支强光手电，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折叠式的工兵铲，别在腰后。
最后，她从自己的靴筒里，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握在手中。
金属的冰冷触感，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她看向后座的两个孩子，表情严肃。
“我要出去一趟。”
“你们两个，待在车里，哪里都不许去。”
她指了指车门上的锁。
“我会把门锁上。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也不要出声，明白吗？”
林丫看着她腰间的铁铲和手里的短刀，小脸发白，却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姐姐，你……你要小心。”
沈书辞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推开车门，身影敏捷地钻了出去，然后反手将车门重重关上。
“咔哒。”
西门落锁。
她将自己和两个孩子，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沈书辞没有立刻行动。
她靠在冰冷的车身上，闭上眼，静静地听着风声。
风，从黑风口的方向吹来。
除了那呜咽般的呼啸，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片冰天雪地的味道。
她将自己身上那件显眼的粗布衣脱下，只穿着里面一套深灰色的紧身运动服。这是她为了方便下乡，常备在车里的。
深色的衣物，让她几乎能与夜色融为一体。
准备就绪。
她不再迟疑，身体压低，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借着夜色与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片风声鹤唳的峡谷。
越往里走，风声越大。
冰冷的风刃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她绕开空旷的谷底，选择贴着一侧的岩壁前行，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之中。
那座废弃的驿站，轮廓越来越清晰。
死寂。
整座院落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看不到一丝灯火，也听不到半点人声。
仿佛真的是一座鬼宅。
沈书辞停下脚步，蹲在一块岩石后面，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顺着风，蛮横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那是血腥味。
混合着某种东西腐烂后发出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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