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担忧、探究,最终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与纵容。他微微颔首。内侍连忙将一幅巨大的、绘制着大魏万里江山的舆图在殿中展开。
舆图铺陈,锦绣山河跃然纸上。
苏窈在春桃的搀扶下,缓步走到巨大的舆图前。她拿起御案上用于批注的朱笔,纤纤玉指在巨大的图卷上缓缓划过。那动作优雅从容,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磅礴气度。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西域的位置,朱笔轻轻一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哈桑及所有使臣耳中:
“哈桑使臣,你楼兰引以为傲的汗血宝马之王,固然神骏,然其蹄下所踏,不过方寸草场。”她的朱笔在楼兰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而我大魏,”她的手腕陡然一转,朱笔沿着舆图上蜿蜒的国境线,由北境冰原划至南海碧波,由西陲戈壁划至东海之滨,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仿佛在丈量着这片广袤的疆土!“疆域万里,山川纵横!北有铁骑踏破贺兰山缺,南有水师纵横碧海惊涛!西控丝路咽喉,东临日出扶桑!亿万黎民,士农工商,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如同这舆图之上的万千脉络,生生不息!”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驭马之术,不过一人一骑之能。而驭此万里河山,统御亿万生民,使其安居乐业,国泰民安,西夷宾服!这才是我大魏真正的‘驾驭’之道!这才是泱泱天朝,傲视寰宇的根基所在!”
朱笔重重顿在舆图中心,象征着大魏京畿的位置。
“使臣今日想看本宫驭马?”苏窈微微偏头,看向脸色己有些发白的哈桑,唇角的笑意清冷如霜,“殊不知,陛下与本宫,日日所思、所虑、所驾驭者,乃是这如画江山,是这天下苍生!区区几匹烈马,岂能与这乾坤社稷相提并论?使臣之眼界,莫非仍困于草场方寸之间,只见骐骥,不见鲲鹏?”
一番话,如同惊涛骇浪,席卷了整个大殿!
没有针锋相对的怒斥,没有气急败坏的辩解。她以一幅舆图为凭,以山河为证,将楼兰使臣引以为傲的“宝马难题”,轻描淡写地化作了井底之蛙的狭隘!将一场针对她个人的刁难,瞬间提升到了国家气度、统治格局的层面!她站在大魏的舆图前,隆起的孕腹非但不是累赘,反而成了她孕育皇嗣、象征国祚绵长的最有力象征!她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她是在为整个大魏扬威!
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哈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辞在对方那浩瀚如星河的气度与格局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引以为傲的刁难,此刻成了最大的笑话!他身后的楼兰使团成员,更是被这煌煌天威般的言论震慑得低下了头,不敢首视御座旁那道清冷绝艳、却又仿佛蕴含着山河之力的身影。
“好!说得好!” 一声洪亮的喝彩打破了沉寂!一位戎装虬髯的武将激动地拍案而起,正是戍守北境多年、刚被调回京述职的镇北将军!他虎目含泪,对着苏窈的方向抱拳深深一揖:“贵妃娘娘心系北境灾民,倾囊赈济,活我边军家眷无数!今日更是一语道破我大魏立国之本!娘娘见识气度,末将心服口服!”
“娘娘千岁!” 紧接着,数位曾受益于苏窈赈灾举措的官员,以及被这番言论激起满腔豪情的年轻臣子,纷纷离席,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发自肺腑!
殿内的气氛瞬间逆转!先前因立后之争而弥漫的质疑与压抑,被这雷霆万钧的“山河论”和发自内心的拥戴之声冲得七零八落!那些原本持中立或观望态度的臣子,看向苏窈的目光也充满了震撼与重新审视。这位贵妃,绝非仅凭美色惑主的“妖妃”!其胸襟气魄、格局眼界,远非常人能及!
萧彻端坐御座之上,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舆图前那道耀眼的身影。他的窈儿!她像一柄藏在华美剑鞘中的绝世神兵,平日里敛尽锋芒,温婉依人,可一旦出鞘,便是光寒九州,震慑西夷!看着她从容不迫地化解刁难,看着她以山河为证侃侃而谈,看着她赢得殿中发自肺腑的敬意……一股强烈的自豪与难以言喻的爱意,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猛地站起身,在满殿目光的注视下,大步走到苏窈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强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揽住了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他的动作充满了保护与宣告的意味,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最终落在脸色灰败的哈桑身上。
“楼兰使臣,”萧彻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皇贵妃之言,便是朕之言!朕与贵妃所念,乃大魏千秋基业,天下苍生福祉!尔等可听明白了?”
哈桑浑身一颤,慌忙离席,以额触地,声音发颤:“外臣……外臣狂妄无知,冒犯天威及贵妃娘娘!娘娘见识如海,气度恢弘,外臣……心悦诚服!” 他身后的使团成员更是跪倒一片,再无半分骄矜之色。
一场蓄意的外交羞辱,在苏窈以山河为棋、以气魄为刃的纵横捭阖下,化作了彰显大魏国威、奠定她无上声望的盛典!麟德殿内,山呼千岁之声,久久不息。而御座旁,帝妃并肩而立的身影,在巨大的山河舆图映衬下,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苏窈微微侧头,看向身边揽着自己的男人。他的胸膛坚实温暖,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她感受到他手臂的力度,也读懂了他眼底翻涌的骄傲与深情。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这一刻,她知道,她不再是一个人战斗。她与他,真正站在了一起,共同驾驭着这如画江山,也共同面对着未来的惊涛骇浪。腹中的孩子轻轻踢动了一下,仿佛也在为父母此刻的同心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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