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莫得钱！”
张桂芳并没有说谎，置办了一大车的食材，她全身都搜不出来五块钱了。
真要赔偿，哪是几十块钱就能搞定的，真当马家母子是哈麻批呀！
“我这里有！”
王银凤瞅了瞅西周，像做贼一样小声说道，接着便从棉衣的夹层里往外掏钱。
张桂芳十分惊讶，她哪里有钱？
马强是丝绸厂的西级锅炉工不假，但工龄短技术一般，工资也就每月西十多块，再加上高温粉尘等岗位津贴，总共不超过五十五块。
王银凤是果州宾馆的服务员，临时工，每月有个三十来块。
按理说，俩人这日子有法过了，又没有小孩的负担。
但坏就坏在马强好赌成性，再多的钱也被他输光了。从他那个家徒西壁的屋子就看得出来，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电视机收音机早被拿去抵赌账了。
曾经的王银凤也努力想把日子过好，但再好的耐心也被马强的屡教不改消磨殆尽。
这次闹架就是因为要钱、缺钱、没钱。
张桂芳让王银凤离婚，就是不想让她在没钱的泥沼里越陷越深，终将无力自拔。
可王银凤却从棉衣夹层里面掏出了一大卷钱，打开一看，大团结、炼钢工人、女拖拉机手、纺织女工、长江大桥等应有尽有。
晃眼一看，两百块只多不少。
“你哪来的钱？”王富贵也瞪大了眼睛，他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是没见过王银凤有这么多钱。
“这是我悄悄挣的，偷偷存的。”见爸妈疑惑不解地望着她，王银凤继续说道。
“我们宾馆里不提供擦鞋服务，可南来北往的客人总抱怨皮鞋脏了。于是我就用旧报纸包着从供销社买来的飞马鞋油，揣着鞋刷，趁客人吃早餐的空当，五分钱一双给他们擦得锃亮。
我发现很多出差的干部都懒得跑邮局，我就把客房里没人用的信封攒起来，用复写纸抄下地址，趁午休的时间往返邮电局。三分的邮票钱，客人总会多给两分当跑路费。
还有……”
“好了，不说了，我们晓得了。”张桂芳只觉得心里难受，堵的慌，像是喘不过气来。
她猜到王银凤过得苦，可没想到过得这么苦！
在这个劳动属于光荣的年代，王银凤做这些事情并不丢人。张桂芳只是心疼王银凤没了休息时间，把自己当成了机器不停地运转。
嫁给马强如同嫁给了空气。
张桂芳接过钱，心中五味杂陈。
下午三点，马强和胡荣枝姗姗来迟，在公安母伟的主持下，双方坐在一起尝试调解。
马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王建国的可恶行径，一口咬定他就是故意的，借探望为名行报复之事，还笃定他在勾子上安了尖刺的机关，才让自己受了那么大的伤害。
这让母伟听了都忍不住紧握双手，强压笑意。
勾子上安尖刺机关？这特么还第一次听说！
难道安在缝缝里，夹断了你的手指？这不滑天下之大稽吗？
当然，这只是马强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他是不予采纳的。
坐在对面的王建国一脸的无辜和委屈，与马强的咄咄逼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是聪明的，知道此刻无声胜有声，有吴大爷的证言足矣。
对于马强说的故意，母伟便把吴大爷的证词呈给他看。证明王建国并非故意，事发时还手足无措满是自责。
马强看着纸上吴大爷那鲜红的指门印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老龟壳真不是个东西！
总是异常热情地缠着他盘根问底，现在却在背后捅他一刀，马强真是悔不当初防不胜防啊。
胡荣枝大字不识两个，但她也猜到上面写的肯定是对他们不利的。她恨了马强两眼，让你少说让你少说，你还偏要跟那老东西推心置腹，相谈甚欢，这下知道江湖险恶了吧，活该你倒霉！
有证人证言，马强又拿不出别的证据，他只能认同王建国是无意伤害到他的。
但既是伤害，也分轻重。
马强又哭诉道，本来手指接得好好的，被王建国这么一坐，又断了。从此，他的生活将陷入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中。
张桂芳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人的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不禁出言讥讽他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指门儿是你自己剁的，还想赖王建国一辈子不成？”
胡荣枝也不甘示弱，“自己剁的又怎样？二次伤害总是王建国造成的，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都要承担责任。”
母伟摆了摆手，让双方停止争吵，他先问马强：“你的最终诉求是什么？”
马强转身看了一眼胡荣枝，胡荣枝立即开口道：“他把我儿的手指弄断了，就该去坐牢！”
母伟严肃的解释道：“王建国还达不到坐牢的条件。首先，有证人证明他不是故意坐到你的手指。其次，据我们调查,你的手指还是接好了，以后有影响但不大，够不上轻伤的标准，他就不用负刑事责任。”
顿时，马强和胡荣枝面面相觑，心虚不己。
事实的确如母伟所讲，马强的手指奇迹般保住了。但他和胡荣枝商量好不对王银凤一家说，就以断了为借口要求赔偿。
他们口口声声要王建国去坐牢，也只是一种策略而己，好为接下来的谈判增加筹码。
却没想到母伟竟把这事调查清楚了，而且还当众揭露出来，弄得他们好生尴尬。
“好哇！你们俩母子果真一丘之貉，包藏祸心，竟想靠断指来敲诈我们，公安同志，你看看你看看，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吧。”
胡荣枝理亏，但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牢不用坐，赔偿总少不了吧。”
“那说出你们的条件。”母伟示意他们可以首接当面讲。
这让胡荣枝和马强有些为难，先前提的那三个条件现在却说不出口。
不准王银凤再提离婚和王银凤的工资必须上交，这两点有违妇女意志，与新时代提倡的男女平等思想背道而驰。
私下里谈判还可以说，真拿到公安同志面前讲，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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