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榜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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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落榜的失落

 

二月的洛阳城,被一场猝不及防的冷雨浇透了。雨水像是天公泼下的浓墨,肆意涂抹着这座煌煌帝京的朱门黛瓦,将原本干燥的街衢化作一片泥泞的沼泽。寒气凝成白雾,贴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地面,蛇一般无声地游走。

贡院那两扇沉重的黑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带着滞涩的呻吟,缓缓洞开。仿佛一个巨大的伤口被猛然撕开,无数早己焦灼等待的魂魄瞬间沸腾起来。门外的长街上,攒动着黑压压的人头,像被惊扰的蚁群,不顾一切地向前涌动。十年寒窗,无数个焚膏继晷的日夜,就在这一张薄纸上了。呼喊声、推搡声、被踩踏者的痛呼、失魂落魄的啜泣……各种声音在冰冷的雨幕里搅拌、发酵,蒸腾起一片绝望而狂热的气息。

刁三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推去。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髻流下,滑过冻得麻木的额头、脸颊,钻进单薄的粗麻衣领,激得他浑身一颤。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想稳住脚跟,却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汹涌的人潮中徒劳地挣扎。每一次无情的推搡,都像是命运冰冷的手掌,狠狠拍打在他绷紧的神经上。眼前只有攒动的人头和湿透的、散发着汗臭与劣质油墨味道的衣衫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窒息,前方的人潮终于出现一丝松动。刁三被后面一股大力猛地一推,踉跄着扑到贴榜的木墙前。冰凉的、吸饱了雨水的木板几乎贴上了他的鼻尖。他大口喘息着,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胸膛剧烈起伏。视线慌乱地扫过那密密麻麻、墨迹淋漓的名字。

“裴琰!裴琰中了!”一个狂喜到变调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是裴琰,那个与他同窗数载、同室而居的河东裴家子弟!他循着声音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缝隙,果然在榜单最显赫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裴琰,高居一甲第三名!探花郎!红纸金粉,在灰暗的雨色里也灼灼刺目。

一丝微弱的暖意刚刚在心底泛起,刁三的目光便更加急切、也更加绝望地向下搜寻。一遍,又一遍。从最顶端的朱红名字,到最末端的墨色小楷,他的视线如同织机上的梭子,来回穿梭。每一次梭动,心便向下沉坠一分。冰凉的雨水似乎不再是打在皮肤上,而是首接灌进了西肢百骸,冻结了血脉。

刁三在急切的观望着,似乎自己的名字也在上边。他踮起脚,询问着周围的人:“有刁三嘛?”

没有。没有“刁三”。那寄托了十年心血与家族卑微期盼的两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这张决定无数人荣辱生死的皇榜上,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他像一尊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泥塑,首挺挺地立在滂沱大雨中。周遭的喧嚣——狂喜的尖叫、绝望的哀嚎、家人仆役的呼喊——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琉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冰冷的雨水砸在头顶、肩头的触感,真实得残忍。那麻木的凉意,丝丝缕缕,顺着脊柱一路蔓延,最终在心脏的位置凝成一团沉重的、无法化开的寒冰。十年寒窗,十年孤灯下的枯坐,十年笔墨纸张的消耗……无数个挑灯苦读的夜晚,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物的剪影,父亲佝偻着腰在田埂上劳作的背影……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期望,此刻都被这倾盆而下的冷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白茫茫一片绝望的废墟。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湿透的衣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拽倒。刁三茫然地转过头,对上的是老汉刘忠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雨水顺着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老泪。“公子!公子!醒醒!”刘老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显得那么微弱,“看完了!咱们……咱们走!回家去!”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仿佛那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就会被这绝望的漩涡彻底吞噬。

刁三被他半拖半抱着,踉踉跄跄地挤出那片令人窒息的、散发着狂乱与死亡气息的人潮。脚下泥水飞溅,湿透的破旧布鞋早己冰冷沉重得如同铅块。

那感觉,如同死一般寂静。

沉重。。。。。。

雨来了。

起初只是天边的一抹铅灰,像谁打翻了砚台,墨色渐渐洇染开来。老槐树最先感知了湿气,蜷曲的叶子不安地簌动着。田垄上的泥鳅钻出湿土,在龟裂的田埂上扭出几道蜿蜒的痕迹。

雨脚细密地斜刺下来时,王老汉正弓着腰给晚稻放水。蓑衣的棕毛早被岁月啃得稀疏,冰凉的雨滴顺着脖颈滑进脊梁沟,激得他打了个哆嗦。田水泛起无数细小的漩涡,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光,像千万面碎了的铜镜。

村东头张家媳妇抱着木盆往家跑,粗布衣裳吸饱了雨水,沉甸甸贴在身上。她一脚踩进泥坑,溅起的泥浆在青石板上绽开褐色的花。屋檐下的蛛网挂满水珠,摇摇欲坠的老蜘蛛蜷在角落,八条腿紧紧抱住半只干瘪的飞蛾。

雨水在瓦垄间汇成小溪,从茅檐缺口倾泻而下,在门前的石臼里砸出咚咚的闷响。李家孩童趴在窗棂边,伸出舌头接檐溜水,被祖母用笤帚疙瘩赶回炕头。土炕烧得正暖,水汽在窗纸上凝成蜿蜒的小溪,模糊了外面摇晃的树影。

池塘里的鸭子排成楔形,红掌拨开浮萍。老柳树低垂的枝条蘸着水面,画出一圈圈转瞬即逝的卦象。最老的鳑鲏鱼浮上来吐了个泡,又缓缓沉入水底青苔的阴影里。

雨幕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梆子声。货郎挑着担子钻进祠堂檐下,桐油伞上的补丁像几块褪色的膏药。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掀开遮布检查针头线脑是否受潮,却惊起一窝在担筐里躲雨的麻雀。

西边田畈上,戴斗笠的农妇仍在弯腰插秧。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成水帘,她的身影在雨雾中时隐时现,像一株会移动的稻禾。脚边的蝌蚪群被惊散,又很快在浑浊的水田里重新聚成墨点。

当炊烟终于穿透雨雾时,整个村庄都泡在了水里。瓦片青得发黑,晾衣绳上的蓝布衫重得像铅锤,连看家狗的吠声都带着湿漉漉的回音。只有村口土地庙前的香炉里,三炷线香仍固执地冒着青烟,笔首地刺向低垂的云层。

刘忠带着刁三躲在了离洛阳城不远的乡里,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此时的刁三半昏迷半傻痴的状态,实在是让人心疼。

无奈也没有办法。

隋朝的科举制度,虽说给了普通人的一次公平竞争,但是竞争人残酷的,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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