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际机场，熟悉的北方干燥空气涌入鼻腔。陆澄拖着行李箱刚走出国内到达闸口，目光在接机的人群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宋黎，她穿着一条素雅的浅蓝色连衣裙，站在稍显空旷的接机区，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比起几个月前似乎清瘦了些，但眼睛依旧明亮如星。她看到陆澄，脸上立刻绽放出温柔的笑意，快步迎了上来，眼神里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澄，欢迎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夏日里的一缕清风，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意味。
“嗯，我回来了。” 陆澄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淡淡的愧疚，“谢谢你……来接我。还有，笔记帮了大忙。” 他注意到宋黎是一个人来的。
“应该的。你喜欢就好。” 宋黎的脸颊微微泛红，将一缕被空调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自然地伸手想帮他拉行李箱，“车在外面等，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从侧面杀到：
“儿子！爹来接你了！感不感动？！” 夏兆旭顶着一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作势又要熊抱。他身上还带着室外阳光的热气和小电驴的风尘仆仆感。
陆澄敏捷地侧身躲开，笑骂道：“滚！你怎么也来了？还这副德行？” 他注意到夏兆旭手里拎着两个头盔。
“废话！宋大美女打车来接你，我当然是骑着我心爱的小电驴护送啊！” 夏兆旭得意地晃了晃头盔，“顺便给你们当护花使者！怎么样，够意思吧？” 他指了指远处非机动车停放区那辆贴满夸张贴纸、闪烁着七彩跑马灯的电动车。
宋黎看着夏兆旭，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他非要跟来，说怕我走丢了。”
“这叫兄弟情深加骑士精神！” 夏兆旭拍拍胸脯，把其中一个头盔塞给陆澄，“喏，戴上！一会儿哥载你感受下京城晚风！宋黎坐出租车，安全第一！”
陆澄看着夏兆旭那辆“”的小电驴和宋黎叫来的、停在路边的网约车，再看看眼前这两个熟悉的朋友，心中那份从滨城带回来的沉重终于被一种真实的温暖取代。他笑了笑，没有拒绝夏兆旭的好意（或者说胡闹），接过头盔：“行，骑士大人，前面带路。”
宋黎坐进了网约车后座。陆澄跨上夏兆旭小电驴的后座。夏兆旭怪叫一声：“坐稳扶好！京城车神，出发！目标——老地方大排档！” 他拧动电门，小电驴发出不算强劲但充满活力的嗡鸣，载着陆澄率先窜了出去。网约车平稳地跟在后面。
晚风吹拂，带着京城夏夜特有的燥热和喧嚣的烟火气。夏兆旭一路大呼小叫，点评着街景变化和新开的店铺，偶尔还对着后视镜里的陆澄挤眉弄眼。陆澄坐在后面，看着熟悉的街道夜景在眼前掠过，听着死党久违的、毫无营养却无比亲切的聒噪，透过后车窗看到网约车里宋黎安静温柔的侧影，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安心感，终于缓缓地包裹了他。
……
京城夏日的午后，阳光白得晃眼，蝉鸣声嘶力竭。陆澄推开一家老旧台球厅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汗味和灰尘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冷气开得不足，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这里远离繁华商圈，是城市褶皱里被遗忘的角落，光线被厚厚的灰尘切割得支离破碎。
角落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清瘦身影正俯身击球。动作略显生涩，但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仿佛那绿色的绒布桌面是唯一的净土。吉嘉兴。比起少管所里那个带着惊弓之鸟般警惕和绝望的少年，他脸颊丰润了些，头发也剪短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镜片后的眼睛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仿佛能穿透表象的锐利和不安，依旧像水底的暗礁，清晰可见。
“砰！” 白球撞击目标球，发出一声空洞的脆响，在沉闷的空气里荡开。吉嘉兴首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门口的陆澄，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热情、但比过去松弛些的弧度：“来了？比约定的早了三分钟。” 他的声音带着点习惯性的谨慎，像在确认安全距离。
陆澄点点头，没说话，走到台球桌旁，指尖拂过靠墙几根旧球杆上黏腻的汗渍，随意拿起一根。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光线昏暗、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埋头击球、仿佛与世隔绝的空间。“约这儿，挺会挑地方。” 声音不高，刚好穿透吊扇缓慢转动的嗡嗡声。
“清静，没人打扰。” 吉嘉兴简单地说，俯身继续瞄准下一颗球，动作一丝不苟。“陆叔叔帮了大忙，手续办得很快，麻烦你帮我转告叔叔，谢谢叔叔。学校……还行，” 他顿了顿，球杆稳稳推出，“至少没人再用看疯子的眼神盯着我了。” 语气平淡，但陆澄捕捉到那尾音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一扣，却仍未彻底放松。
两人沉默地打了几杆。白球在桌面上滚动、撞击，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在这沉闷的空间里竟成了一种奇异的背景音。陆澄的心思不在球上，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吉嘉兴专注的侧脸，又落回自己握着球杆的手——那掌心之下，隔着薄薄的皮肤，暗纹在静默中隐隐搏动。
“少管所里说的那些‘东西’……” 陆澄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声，确保只有俯身在球桌对面的吉嘉兴能捕捉到，“我遇到了更‘大’的。” 他轻轻用球杆头点了点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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