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线索

晨光透过卧室雕花玻璃窗，在波斯地毯上投下菱形光斑。妘瑞风对着铜镜整理衣领，后知后觉地盯着镜中自己身上那件连帽卫衣 —— 在这满是金丝刺绣西装的衣帽间里，这身现代装束着实突兀。可奇怪的是，方才下楼用餐时，管家躬身递上热牛奶，目光扫过他的运动裤，却只是礼貌微笑，仿佛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指尖划过檀木衣架上笔挺的西装，金丝刺绣的燕尾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几件绣着暗纹的长袍袖口处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当他触到一件深灰色细条纹西装时，突然想起管家今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豁然开朗 —— 在这个满是奇装异服的宅邸，自己的现代装束反倒不显得突兀了。

带着满心疑惑，妘瑞风踱步到二楼书房。整面胡桃木书架上，皮革装订的书籍泛着陈旧的光泽，外文书籍烫金书名在晨光下若隐若现。他抽出一本《纺织工艺原理》，泛黄纸页间夹着半张褪色便签，字迹龙飞凤舞：“丝绸经纬需控制在 72 根 / 厘米”。透过精美的插图和零星中文批注，他逐渐拼凑出轮廓 —— 这家主人，极有可能是上海滩纺织业的翘楚。

然而书架上的内容远不止于此。《理想国》与《资治通鉴》穿插摆放，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显示出主人阅读时的深入思考。许多书籍边缘都有磨损痕迹，显然被反复翻阅，绝非装点门面的摆设。难道这些书本就是二手旧书？亦或是主人有着独特的阅读习惯？种种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将衣柜里的西装一件件取出试穿，每一套都完美贴合身形，仿佛为他量身定制。最后，他换上一套深灰色西装，对着落地镜整理领带时，忍不住挑眉 —— 镜中人挺拔的模样，倒真有几分贵公子的派头。

刚走下旋转楼梯，管家便迎了上来，目光扫过他的新装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少爷，要出去吗？我让人备车。”

妘瑞风故作镇定地摆摆手，指尖无意识地着西装口袋边缘：“不用，我就随便出去走走。”

“好的，那少爷注意安全，最近街面不太平。” 管家递来一顶深灰色礼帽，帽檐上的羽毛微微颤动，“尤其是西藏南路往东，鱼龙混杂，还请少爷多加小心。”

推开雕花铁门，清晨的霞飞路笼罩在薄雾中。路牌上 “霞飞路二十二号” 的鎏金字体在朝阳下闪烁，周围的花园洋房装饰着巴洛克风格的浮雕，橱窗里陈列的舶来品散发着奢华气息。然而随着脚步东移，街道的氛围悄然改变。咖啡馆飘出的咖啡香渐渐被杂货店的烟火气取代，西式建筑逐渐变成青瓦白墙的弄堂，霓虹灯牌也换成了褪色的手写招牌。

不知走了多久，妘瑞风的皮鞋踏过中华新路的青石板，腹中的饥饿感愈发强烈。一家冒着热气的云吞摊吸引了他的目光，竹制桌椅上刻着岁月的痕迹，摊主熟练地将皮薄馅大的云吞滑入沸水中。他在角落坐下，点了一碗云吞面，热气升腾间，周围黄包车夫和苦力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冯老板最近又谈成了笔大生意！”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拍着桌子，溅起几滴面汤，“码头那边的绸缎生意，全落他手里了！”

“嘘 ——” 旁边的人慌忙按住他的手，警惕地张望西周，“你不要命啦！冯敬尧的名字也是随便提的？上个月有个小报记者乱写，第二天就在苏州河里漂着了！”

妘瑞风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冯敬尧” 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在他记忆深处激起阵阵涟漪。他努力回想，却始终抓不住那若隐若现的线索。

填饱肚子后，妘瑞风招停一辆黄包车。车夫戴着破旧的毡帽，脊梁在晨光中弯成坚韧的弧度。“先生去哪？” 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

“霞飞路二十二号。” 他靠在车座上，看着街边的梧桐树影在眼前掠过。车轮碾过石子路的颠簸中，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师傅，冯敬尧是什么人？”

车夫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呦，先生，你刚到上海？连冯敬尧都不知道？” 见妘瑞风点头，他放慢脚步，压低声音道：“这冯老板，可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码头、赌场、绸缎庄…… 只要是赚钱的买卖，就有他的份。小的多句嘴，在上海宁愿惹租界巡捕，也千万别得罪冯先生。惹了租界还能躲进，要是惹了他……” 车夫意味深长地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整个上海滩，都没容身之地。”

黄包车继续前行，妘瑞风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冯敬尧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