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倒计时里的樱花信

黑板上的数字褪到 "距中考 28 天" 时，教室后排的饮水机旁堆起的红牛罐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罐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棱角滑落，在桌面晕开深色水痕。苏棠趴在桌上做模拟卷，马尾辫被汗水粘在颈后，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后颈绒毛上投下金色弧线，随呼吸轻轻起伏，宛如振翅欲飞的蝶翼。我把温牛奶推到她手边，玻璃罐凝着细密水珠，顺着罐体蜿蜒而下，在练习册边缘晕开浅淡水渍。她练习册边缘用铅笔写着 "考上一中就去看海"，字迹被橡皮擦得模糊，露出纸页纹理，却仍能感受到笔尖划过的执拗力道。

第一次模拟考成绩公布那天，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教室窗户上，玻璃上的水流蜿蜒如织，将世界笼罩在朦胧雨幕中。苏棠的数学卷扣了 12 分，红笔圈出的圆锥曲线题如狰狞伤口，她盯着错题栏发呆，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凌乱线条，纸页被戳得起毛，露出浅灰纸基。放学时雨势渐猛，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我撑开伞想送她回家，却见她冲进雨里，白色帆布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水花如碎玉西散，瞬间打湿裤脚，深色水渍沿布料迅速蔓延。晚十点，手机在裤袋震动，听筒里传来她带哭腔的声音，夹杂电流滋滋声与窗外滂沱雨声："我妈说数学再这样就送我去复读..." 她声音突然哽咽，带着浓重鼻音，"陈默，我好像真的考不上..." 我举伞站在她家楼下，雨水沿伞骨如帘幕滴落，在地面砸出硬币大小的坑，冰凉雨水顺袖口渗入，让我忍不住寒颤。十分钟后，她卧室灯亮，昏黄光晕透过纱窗，窗台上并排放着两个玻璃罐：左边装满去年樱花节剩下的樱花糖，粉白糖果在灯光下闪着柔和光泽；右边空罐上，她用白粉笔歪歪扭扭画了个笑脸，上扬的嘴角透着不服输的倔强。我掏出手机发消息："左边是过去的甜，右边装未来的希望。" 看她在窗口比出 OK 手势，指尖在夜色划出清晰轮廓，才发现校服外套早己湿透，冰冷雨水正沿衣角不断滴落。

中考前最后一个周末，我们在教学楼天台发现废弃的音乐教室。推开斑驳木门，门轴发出吱呀声响，灰尘在斜射光束中飞舞，宛如无数精灵跳着古老圆舞曲。钢琴上盖着的白布落满岁月痕迹，边角泛黄发脆，轻碰便扬起细雾。苏棠掀开布角，琴键上躺着朵干枯樱花 —— 去年樱花节她别在发间的那朵，花瓣仍保持绽放姿态，颜色褪成浅粉，脉络却更清晰。"我们做本毕业册吧！" 她眼睛发亮，瞳孔映着窗外天光，从书包掏出素描本：第一页贴着运动会号码布，边角留着她冲刺时被汗水晕开的痕迹，淡色汗渍在布料上形成不规则花形。我翻到中间页，见她用彩色铅笔临摹图书馆窗台：两片梧桐叶交叉成心形，右下角用极小字迹写着 "2025.5.28 陈默说要一起看海"，娟秀得像枝头栖息的雀鸟。她趴在地上画教室黑板，白色粉笔灰簌簌落下，沾在发梢如撒了把碎星。突然她抬头，睫毛沾着粉笔灰："你记不记得，第一次给我讲题时把 ' 辅助线 ' 写成 ' 辅助线（苏棠专属）'？" 阳光从破角窗帘钻进来，在她发间织成金色网，我忽然想起樱花节那晚，她蹲在月光下补灯牌，睫毛挂着的泪珠在清冷月色中如碎钻闪光。

中考前三天，学校发了准考证。苏棠将两张准考证叠在一起，用印有樱花图案的丝带绑成蝴蝶结，粉白花瓣边缘带着细微锯齿。"若我们考上同一所高中，" 她把丝带系在我手腕，指尖温度透过薄丝带传来，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就把这丝带绑在新学校的樱花树上。" 丝带末端垂着她亲手刻的樱花木牌，背面用极小字迹刻着 "Promise me."，每一笔都刻得极深，似要将约定嵌入木纹深处。那天傍晚，我们在操场一圈圈走着，夕阳把红色跑道染成蜜糖色，塑胶地面散发热气。她突然停下，从书包掏出个铁盒，盒面印着细碎樱花图案，边角被得发亮。"这是给你的中考礼物。" 她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盒里是枚樱花形状的银戒指，内侧刻着我们名字首字母，紧紧相依如从未分离。"老板说这是用去年的樱花树做的，" 她替我戴上戒指，指尖划过我指节的茧 —— 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你给我讲题时，这里总磨出泡。" 夕阳将我们影子拉得很长，她的影子踮起脚尖，在我影子脸颊留下温柔一吻，影子轮廓在地面微微晃动，如一幅会呼吸的剪影画。

中考第一天，阳光明媚，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与紧张气息。苏棠在考场门口塞给我一颗樱花糖，糖纸印着精致樱花图案，边角打着细褶。"含着糖就不会紧张了，" 她指尖在我掌心画圈，留下羽毛拂过般的痒意，"就像我们第一次在图书馆自习时那样。" 铃声响起，她突然转身大喊："陈默，考完试我们就去看海！" 周围家长笑起来，她却红着脸跑进考场，发间樱花发绳在风中扬起，如展翅欲飞的蝴蝶，粉色丝带在阳光下闪烁。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我在考场外看见她：她举着准考证朝我跑来，白色连衣裙裙摆扬起，裙角樱花刺绣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细密针脚勾勒出花瓣脉络，仿佛真有樱花在上面绽放呼吸。"我做到了！" 她张开手掌，掌心躺着完整的樱花糖纸，边缘虽有褶皱却保持着形状，"从进考场到交卷，它都没化。" 突然一阵风吹过，教学楼后樱花树落下几片花瓣，粉白花瓣旋转飞舞，有片恰好落在她发间，如温柔祝福，像极了秘密基地那朵干花，却更鲜活明媚。

八月蝉鸣最盛时，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红色信封印着市一中校徽，烫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幸福光晕。我捏着信封跑到苏棠家楼下，见她站在樱花树下拆信，微风拂动发梢，几缕碎发贴在光洁额头。她穿着初见时的白 T 恤，洗得发白的布料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手里的通知书被照得透明，能看见里面黑色印刷体字。"陈默！" 她转身朝我挥手，脸上是灿烂笑容，眼睛弯成月牙，"我们真的可以一起看海了！" 她跑来时，手腕还系着中考前的樱花丝带，丝带在风中飘动，末端木牌碰撞发出细微声响。我们并肩坐在台阶上，拆开发黄的毕业册：最后一页贴着两张准考证，旁边是她新画的插图 —— 两个背书包的小人站在海边，身后是漫天飞舞的樱花，海浪拍打着沙滩溅起白浪。"你看，" 她指着小人手里的玻璃瓶，瓶身画着细密横线，"左边装着去年的樱花糖，右边..." 她突然把我的手按在书页上，掌心传来她温暖坚定的温度，"右边装着我们的未来。" 远处蝉鸣突然变得温柔，不再是聒噪嘶喊，而似在为我们歌唱、诉说祝福。苏棠的头轻靠我肩，发间柠檬香混着阳光味道，让我想起樱花纷飞的春天，想起初雪告白、运动会冲刺、图书馆并肩，一切恍如昨日却又清晰如昨。手腕丝带被风吹得轻晃，末端樱花木牌敲在录取通知书上，发出清脆声响，似在见证我们未完待续的约定，见证即将开启的、充满希望与樱花芬芳的新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