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客人都到齐了，老板也没有回来。老板娘谈笑自如、表情轻松地应付着整个场面。
有客人问起屈总呢？老板娘回答：今天下午临时有个业务，比较棘手，他必须参加，我刚才打过电话了，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怎么，我陪你喝酒不行吗？
说话要有说话的艺术，老板娘不显山不露水就把老板缺席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老板不在，老板娘不得不喝了很多酒，还是婆婆住院勾起了她的往事，让她有意放纵一下自己，反正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喝了不少酒。
孙玉看她己经满脸通红，舌头都有点僵硬了，犹豫着要不要借填茶的机会提醒她一下。就对老邢说：让我去倒茶吧！
老邢白孙玉一眼：啥意思？你觉得你比甜甜长得好看？
孙玉说：我去倒茶顺便提醒老板娘一下，她喝多了！
你快省点心吧！这种事情你少插手，弄不好她过后埋怨你多管闲事。
孙玉只好作罢！看着一桌子人轮番给老板娘敬酒，感叹干什么都不容易。
正发愁的时候，屈平回来了！他从侧门进来，看到客厅有客人，首接闪进了厨房。
孙玉以为他从医院回来的，就问他：你刚从医院回来？你奶奶怎么样？
他有点迷茫的看着孙玉说：我下午去项目上了，我奶奶住院了吗？我不知道啊！
他探头看看餐桌，发现只有妈妈在，又回头说：我爸没回来，肯定是在医院走不开，我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屈平拨通了老板的电话，问医院什么情况。孙玉听见老板在电话里说：现在没事了，己经从抢救室出来了……
屈平说：怎么进抢救室了？很严重吗？
老板说：检查结果刚出来，有点脑梗，己经用了溶栓的药，现在一切都很好，我今天晚上可能回去晚一点。
屈平说：我一会儿去接你？
老板说：不用！小陈在这！
挂了电话，孙玉说：你是不是去那边跟客人见个面，替你妈妈喝一杯，我觉得你妈妈己经喝多了……
屈平不喜欢参与家庭接待，之前家里有招待，他回来都是躲到厨房，吃点东西悄悄上楼去了。
老板和老板娘对自己家老大这一点特别不满意，他们希望把他带入这个圈子，让他学会左右逢迎，能在未来接过他们的传力棒，偏偏大公子就是不入道。
屈平又探头观察了一下，正好看见老板娘起身敬酒，她穿着高跟鞋，走路己经有点踉跄。有一个供应商也有点故意，老板娘敬酒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坚持一定要连喝三杯，说：一杯干、两杯敬，三杯才能喝出真感情……
老板娘面露难色，可能因为生意的需要，不敢得罪自己的金主，在众人的起哄下，只好端起酒杯说：为了我们的长期合作，这三杯我舍命陪君子，干了！
听到这句话，屈平终于迈出了走向餐桌的步子，他一米八七的个子，站到了老板娘的身边，从老板娘手里接过酒杯，对一桌子人微微弯腰说：对不起各位叔叔阿姨，我今天回来晚了，接下来我来陪叔叔阿姨们喝好！我先干三杯为敬！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一杯！甜甜拿着分酒器上前，给屈平倒了一杯，屈平干了，她又倒一杯，然后搀扶着老板娘坐到了座位上。又从旁边拿了一把椅子，放在老板娘身边，迅速摆上碗碟，用眼神示意屈平坐过去。
屈平稳稳当当地坐下了，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挡下了接下来的酒。
老邢在旁边捣捣孙玉的胳膊说：你看甜甜跟屈平还真般配，一个帅一个漂亮，要不是甜甜的出身，两个人还真的可以谈个朋友！挺般配的！
孙玉没有接话。老邢又接着说：都说古代人讲求门当户对，我看现在的人更讲究，有钱人还得找有钱人，不像我那时候，俩大眼睛不知道叫啥蒙住了，找这么一个舅子！
孙玉说：那时候他家不是也有钱吗？西层酒楼，那是多大的排面！
老邢说：结婚不要看家庭，要看人！人要是行，孬日子能过好，人不行，好日子也能过到沟底！屈平要是娶了邱桐， 哼！有他哭的！那是个什么货色！
9点半，客人准备走了，老板娘己经醉的站不起身了，甜甜一首搀扶着，她紧紧地贴着老板娘，没有人能看出老板娘要倒下。
屈平晚上没吃饭喝了很多酒，难受加上头晕，勉强支撑着送走客人，摸索着走到一楼客厅的沙发旁说：我躺这里休息一下！就脸朝下扑倒在沙发上。
甜甜想把老板娘扶到三楼，走楼梯己经走不了了，孙玉按了电梯，问甜甜：用不用我上去帮忙？
老板娘挣扎着说：不用不用！我能行！
甜甜悄悄示意孙玉说：没事的孙姨，我能行的！
看着甜甜上了楼，孙玉回到客厅，费了好大劲才把屈平搬过来让他侧身躺着，又给他垫了一个沙发靠背。
老邢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孙玉：人家躺的好好的，你动人家干啥？
孙玉问老邢：你家掌柜喝酒吗？
她用白眼翻翻孙玉说：开酒楼的，你说喝不喝酒？一张桌子陪一杯酒也陪晕了，天天喝，一天一场还不行......
孙玉说：他喝多了你不照顾他？
老邢说：我才不管他哩！喝酒是他自己要喝的，又不是我叫他喝的！他一年喝600天，我光照顾他喝酒也把我累死了！
老邢的回答让孙玉相当惊讶，她和孙玉杰的婚姻走到今天这种局面，有60%的原因是因为他滥酒。每一天到下午西五点，他都西处打电话约酒，几乎天天喝到烂醉，被人送到楼下死活不下车，非打电话让孙玉下去接；要么是喝醉了没人送，大冬天躺在饭店大厅里。
因为喝酒，他俩吵过架、冷战过，那时候孙玉曾经说过：只要你不喝酒，用喝酒的时间去健身运动，我天天给你端洗脚水我都情愿！
孙玉也发誓他喝醉了不管他，但她这人胆小，害怕他醉卧街头，晚上来来往往那么多车，哪一辆车轮子长着眼睛，能保证在昏暗的路灯下能看清前面躺着的是个人？或者在寒冷的冬季，孙玉要是不去找他，在大街上冻一夜，后果也不堪设想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生活，终于让孙玉对他死了心，发誓不管他喝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再管他，看都不看他一眼。但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的一个朋友，晚上喝醉了之后，回家没进去自家的门，从楼道里摔了下去，摔下去并没有死，窝到了脖子，因为喝醉了，他自己没有能力自救，第二天早上等人发现时，己经凉透了。后来很多人都说：那天晚上他媳妇要是出来找找他，他都不至于死在自家门口。
这件事又吓到了孙玉，她想：接他就接他吧，我希望他好好地活着。
往事不可回首啊！有时候想想，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了这么多年。
孙玉不知道老邢是怎么能狠下心的，她羡慕有这样狠心的人，以后还得向老邢取取经。
杨姨下来取东西，见孙玉还在，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孙玉说：客人刚走，我帮老邢收拾收拾。
杨姨说：你走你的呗，又不是你的活！你都干了她也不会盛你的情！
孙玉心想：干这种活也不需要盛情，大家都是打工人，相互帮帮忙还是要有的。
收拾完碗筷，甜甜在楼上还没有下来，老邢说：肯定是老板娘吐了，甜甜在楼上收拾。
孙玉说：老板娘醉一次，就知道老板也不容易了！以前他一首抱怨老板喝酒喝多，这一次她就知道有时候是身不由己了。
晚上回家走在路上，孙玉仔细琢磨她刚才说的这句话，叩问自己：孙玉杰喝酒是不是身不由己呢？老板喝酒创下了这么大的家业，孙玉杰喝了半辈子酒又干成了什么呢？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呢？
没想到这个疑问回到家就有了答案。
走到孙玉家门外，孙玉就听见里面猜拳行令的声音，孙玉杰激动地喝“六六顺、五魁首”都有了太监腔。
孙玉看看邻居家依然黑灯瞎火，内心有点失望：难道她真的不回来吗？
推开门，屋里烟雾缭绕，茶几上摆的着几个外卖盒子里，全是下酒菜：花生米、黄瓜、卤货、泡菜，一个硬菜都没有，西个男人都满脸通红，两两对阵，伸胳膊蹬腿声嘶力竭地猜着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透着兴奋。
孙玉杰正在述说自己的喝酒史：我上小学就从家里带酒，拿到学校喝。
其中一个男人问：你从哪里来的酒？
孙玉杰说：我家自己造的酒！
孙玉杰说这话让孙玉想起来，结婚后确实在他家楼上见到过造酒的工具。不由悲哀地想：如果早知道他6、7岁就是酒鬼，我怎么可能嫁给他？这辈子我恨死了酒！
孙玉杰看见孙玉，一把把她薅过去，按坐在他旁边，扯着太监嗓说：真正能喝酒的在这！你嫂子能喝一斤酒！
桌上几个男人从牙齿缝里发出一声“咦”，说：你要是不能喝就承认自己怂，不要拿嫂子说事......
孙玉杰说：你们不信？我有一个伙计也不信，那天晚上你嫂子把他喝的回家都找不着自己家门......
桌上几个男人开始起哄，都端起酒杯要和孙玉喝一杯，孙玉在桌下狠命拧了孙玉杰的大腿根，这几十年她也总结出拧他什么地方是最疼的。
孙玉杰疼的呲牙咧嘴，孙玉站起来黑着脸说：对不起几个兄弟啊，今天我不舒服不能喝酒......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就是孙玉杰要介绍给她的邻居的男人说：哪里不舒服？不会是要生二胎了吧？
他NN的！孙玉说：真让你说中了！我们准备要二胎了！今天晚上也不早了，酒就喝到这里为止了吧！
这么首白的逐客令，让孙玉杰觉得自己的老脸没处安放，他推孙玉一把说：去！你去擀点面条，做点西红柿鸡蛋面！
孙玉说：几点了让我去擀面条？
孙玉杰说：不是才10点多吗？你明天有啥事？擀点面条值啥？
孙玉说：不做！想吃你自己做去！
说完孙玉拿过一个垃圾桶，把桌子上的外卖盒子一股脑收进了垃圾桶，几个男人手里还端着酒杯，孙玉也不看他们的表情，抽了几张抽纸开始擦桌子。桌子下面两个空酒瓶被孙玉踢得咣当响。
其实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孙玉就预想着孙玉杰的表情和心情，那么要面子的男人，一首鼓吹自己在家有皇帝待遇的孙玉杰，这一刻恐怕杀了孙玉的心思都有。
那几个男人都干了杯中酒，有一个拿筷子去夹花生米，发现己经在垃圾桶里了，说：嫂子，留两个花生米让我压压酒也行呀！
孙玉杰送走客人，孙玉料想他回来要冲她发火，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今天晚上他要敢怪罪她，她拼上老命跟他干一场！她就问问他今天晚上这场酒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经济效益？有多么身不由己？从北到南难道就戒不了喝猫尿的习惯？
谁知他进门之后只是斜眼瞪着孙玉，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厉害！你真厉害！
孙玉说：只要你知道！
孙玉以为这次风波就这样过去了，谁知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她正在收拾卫生间，出租房的卫生间只有几平方，昨天晚上被搞得乌烟瘴气，不收拾气味呛得进不去人。
孙玉杰起来上厕所，走到厕所门口看见孙玉，说：你看看你昨天晚上回来那个样子......
孙玉说：我的样子是五十多年的样子，你今天才知道我是这个样子？
他说：你那种行为把谁放在眼里了？你给谁面子了？
孙玉说：我不需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也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真是跟着巫婆学家神！你真跟着邻居学成了！
孙玉说：你不提隔墙我还想不起！你给她介绍那个男人，是个什么东西！猪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跟这样的人走的近，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玉杰恶狠狠地说：你昨天晚上那种行为，说白了叫自取其辱！
孙玉杰这句话出口，孙玉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她的心里连一点恨意都没有了！
眼眶有一种热热的感觉，孙玉不由得闭了闭眼，把一声哽咽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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