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明珠?”
陈建国和刘秀娥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
他们听不懂什么叫“南海明珠”,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小小的、瘦弱的女儿,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天。 他们只想把她牢牢地护在自己的翅膀底下,不让她受一点风,淋一点雨。
棚子里的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铁。
一边,是梁文生那充满了激情和期盼的目光。
另一边,是父母那充满了担忧和不舍的眼神。
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陈望舒这个七岁的孩子身上。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恐怕早就哭了。
可陈望舒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松开父母的手,然后,搬了三条小板凳过来,拉着父母和梁文生,都坐了下来。
她没有再讲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也没有再提什么波澜壮阔的商业蓝图。
她只是拿起地上的一根小木棍,在潮湿的泥地上,开始给她的父母,算一笔最现实、最残酷的账。
“爸,妈,你们觉得,咱们家现在是不是特别好?” 她抬头,看着父母,轻声问道。
陈建国和刘秀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啊,咱们还清了债,手里有存款,村里人都高看咱们一眼,马上还要盖小洋楼了。 这日子,跟神仙过的一样。 ”刘秀娥的语气里,充满了满足。
“可你们想过没有,”陈望舒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里写上“鱼丸”两个字,“咱们家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靠这个。 要是有一天,它没了,咱们家会怎么样? ”
“咋会没了呢?” 刘秀娥不解地问,“这方子在你脑子里,谁也抢不走。 ”
“方子是抢不走,”陈望舒摇了摇头,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静到可怕的理智光芒,“但是,市场,是会变的。 ”
她的木棍,在“鱼丸”那个圈旁边,又画了好几个圈。
“第一个,是原料。” 她点了点其中一个圈,“咱们现在靠海狼爷爷一个人供货,是稳定。 可万一,海狼爷爷生病了呢? 或者,海里的鱼群,突然迁徙了呢? 咱们的鱼从哪儿来? 没有鱼,咱们拿什么做丸子? 到时候,跟国营饭店的合同,跟食品厂的合同,全都是废纸一张! ”
陈建国和刘秀娥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被眼前的富足日子给冲昏了头,下意识地忽略了。
“第二个,是模仿。” 陈望舒的木棍,又点向了另一个圈,“咱们的鱼丸是好吃,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总会有人,能琢磨出跟咱们味道差不多的东西来。 到时候,人家也卖一块钱一斤,甚至卖八毛,咱们怎么办? 跟人家打价格战吗? 那咱们的利润,就会越来越薄,越来越少。 ”
“第三个,也是最要命的,”她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是瓶颈。 咱们望角村,就这么大点地方。 红旗县,也就这么大点地方。 就算我们把全县的市场都占了,又能赚多少钱? 一个月三千? 五千? 一万? 然后呢? 就到头了。 ”
“爸,妈,”她看着父母那渐渐变得凝重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咱们现在看着风光,其实,就像是在沙滩上盖房子。 根基,太不稳了! 随便来一个大点的浪头,就能把咱们辛辛苦-苦盖起来的一切,全都冲垮! ”
“守着望角村,守着红旗县,看起来是安逸,是安稳。 可实际上,是把咱们全家的命运,都赌在了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篮子里! 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
一番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那层“富足安逸”的虚假外衣,将底下那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了陈建国和刘秀娥的面前!
他们俩,彻底被镇住了!
他们从来没想过,在他们看来己经是神仙日子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多、这么可怕的危机!
而这些,他们那个才七岁的女儿,竟然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看着父母脸上那震惊和后怕的表情,陈望舒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她丢掉了手里的木棍,站起身,走到了父母的中间。
她没有再谈生意,没有再谈风险。
她将话题,引向了最能触动他们内心深处,那最柔软的地方——她的未来。
“爸,妈,”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委屈,“我今年七岁了,再过几年,我就要上初中,上高中,然后,还要上大学。”
“你们告诉我,咱们望角村,有初中吗?有高中吗?”
“咱们红旗县,有最好的大学吗?有最好的老师吗?”
这两句话,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狠狠地敲在了陈建国和刘秀娥的心坎上!
是啊!
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这辈子怎么样,可以不在乎是住茅草屋还是小洋楼。
可他们,不能不在乎女儿的未来啊!
他们家阿舒,这么聪明,这么有本事,难道就要因为他们当父母的短视和安逸,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渔村里,连个正经的大学都上不了吗?!
一想到这里,刘秀娥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一样疼!
陈望舒看着父母那痛苦又纠结的表情,伸出自己的小手,一边一个,拉住了他们粗糙的大手。
她的眼眶,也微微泛红,那不是装的,而是真情流露。
“爸,妈,我知道,你们是心疼我,是想保护我。”
“可是,小鹰,总有要飞出巢穴的一天。你们把我保护得太好了,我的翅膀,会退化的。”
她描绘着,那声音,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梁叔叔说的鹏城,我虽然没去过,但我知道,那里,一定有比县里更好的学校,有从首都、从国外来的最好的老师!我在那里,能学到更多的知识,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你们保护在身后的孩子。”
她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的决断。
“我想做的,是能长出一双坚硬的翅膀,能为你们,为这个家,撑起一片更大、更安稳的天!”
“你们陪我长大,我带你们去看更大的世界。”
“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问得又轻,又软,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拒绝的、滚烫的力量。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陈建国和刘秀-娥内心最后的那道心理防线。
他们终于明白了。
留下,看似是为了女儿的安稳,实际上,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逸。
而离开,看似是冒险,是漂泊,可那,才是为了女儿真正的、光芒万丈的未来!
“呜呜呜……”刘秀娥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放声大哭,那泪水里,有愧疚,有感动,更有无尽的骄傲。
而陈建国,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
他看着那个在妻子怀里,瘦瘦小小的女儿,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幸福和自豪感,填得满满的。
他猛地擦干眼角的泪水,然后,重重地一拍自己的大腿!
那声音,响亮,干脆,带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豪迈!
“好!”
“我闺女说得对!咱不能当井底的蛤蟆!”
“这破房子,不盖了!”
“咱家,去鹏城!”
“好!”刘秀娥也抬起头,含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棚子里,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梁文生,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眼眶也有些。他知道,他这辈子最成功的一笔投资,不是股票,不是地产,而是眼前这个小小的、却拥有着巨人般灵魂的女孩。
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陈望舒的脖子上。
那里,挂着一个被她戴了很久,己经被体温捂得发亮,洗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银质长命锁。
只一眼。
梁文生的脸色,在众人都没有察觉的瞬间,“唰”地一下,变了!
那张儒雅的脸上,所有的感动和欣慰,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骇然!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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