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窗外,那属于鹏城的、永不停歇的建设交响曲,还在继续。
可梁文生的房间里,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他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桌前,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封薄薄的、却又重如泰山的加密电报。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他的心上,烫得他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霍家沉船案,确有疑点。”
“失踪女婴,经初步比对,与画像高度相似。”
“速带信物及本人毛发来港,做最后确认。”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那扇薄薄的木板墙,望向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的房间里,灯还亮着。
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正趴在桌子上,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埋进那堆积如山的、比她人还高的书本里。
她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厚厚的、全是外文的医学书籍。那是顾远山医生,刚刚才从红旗县给她寄来的。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对未知知识的、无尽的渴望和专注。
看着这一幕,梁文生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复杂。
有心疼,有敬佩,更有……一种即将揭开惊天秘密前的、巨大的恐惧。
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太大,太大了!
一旦确认,那将不仅仅是改变陈望舒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那更会在平静了七年的、港岛最顶级的豪门——霍家,掀起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滔天的巨浪!
霍家!
那是在整个亚洲,都跺一跺脚,能让金融市场抖三抖的庞然大物!
而七年前那场震惊了整个港岛的“海女王号”沉船事故,更是霍家掌舵人霍云龙心中,永远都无法愈合的、最深的痛!
在那场事故中,他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妻子,和他那刚刚出生、还未来得及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唯一的孙女!
如果……如果现在告诉他,他的孙女,没有死……
梁文生不敢再想下去。
他更不敢,现在就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告诉那个还在台灯下,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小女孩。
他怕。
他怕这个消息,会打乱她现在所有的计划,会影响到这个正处于事业高速上升期的、天才少女的心境。
不行!
在没有得到百分之百的、绝对的、板上钉钉的确认之前,他必须保守这个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自己,悄悄地,去完成这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证据收集!
第二天,梁文生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的笑容,对正在吃早饭的陈望舒说道:
“小舒啊,你看你这头发,都长长了,有点挡眼睛了。我听说,市里新开了一家从香港请来师傅的理发店,手艺可好了!走,梁叔叔带你去剪个漂亮的发型!”
陈望舒正忙着思考工厂下一步的产品线规划,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理发店里,当那个穿着时髦的香港师傅,用剪刀剪下陈望-舒一缕黑发时,梁文生借口说要留个纪念,用一张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头发,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第一件证据,到手了。
紧接着,他又开着车,带着陈望舒回到了家里。
他看着正在院子里,哼着小曲儿,一脸幸福地给花浇水的刘秀娥,笑着走了过去。
“大嫂啊,你看,咱们小舒现在可是咱们鹏城的大名人了!我这个当叔叔的,也想沾沾光。”
他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在香港,认识一个手艺最好的金匠。我想啊,照着小舒脖子上这个长命锁的样式,也去打一个一模一样的,留个纪念。您看,能不能……把这个锁,先借我两天?我保证,三天之内,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刘秀娥一听,哪里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嗨!这有啥的!梁老板您太客气了!”她笑着,亲手从女儿的脖子上,取下了那个己经戴了七年的、银质的长命锁,递给了梁文生,“您拿去!别说三天,就是三百天都没问题!”
第二件,也是最关键的信物,到手了!
梁文生接过那个还带着女孩体温的、沉甸甸的长命锁,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强忍着激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从里面,死死地反锁上。
他拉上窗帘,打开台灯。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从香港带来的、专业级的珠宝放大镜。
他将那个紫荆花明珠长命锁,放在手心,凑到灯光下,开始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端详起来。
那精巧的、早己失传的浮雕工艺。
那栩栩如生的、怒放的紫荆花。
那颗圆润的、仿佛在流转着光芒的南海明珠。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在霍家全家福上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突然!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长命锁的背面!
在那个极其隐蔽的、靠近锁扣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他发现了一个用微雕技术,刻上去的、小得几乎用肉眼都看不见的……英文字母!
他连忙拿起放大镜,对准了那个地方!
在放大镜下,那个小小的字母,变得无比的清晰!
那是一个,印刷体的大写字母——
“A”!
“轰——”
梁文生的脑子里,如同引爆了一颗原子弹!
他猛地想起来!
他曾经听霍家的管家,在一次闲聊中,无意中提起过!
霍家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幸罹难的小千金,她的英文名,正是——
Angela!
所有的线索!
所有的猜测!
所有的证据!
在这一刻,全都完美地串联在了一起,指向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不敢相信的、唯一的真相!
陈望舒!
她,就是七年前,在那场震惊港岛的沉船事故中,神秘失踪的、霍家的嫡系长孙女!
是那颗被整个霍家,捧在手心里、遗失了七年的……南海明珠!
“砰!”
梁文生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己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刻,马上,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带回香港!
当晚,夜色如墨。
梁文生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给陈家留了一张字条,只说香港公司有急事,需要他立刻回去处理几天。
然后,他独自一人,开着那辆挂着黑白两地牌照的皇冠轿车,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连夜驶向了那个灯火通明、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口岸。
他要去见的,不是别人。
正是霍家的掌舵人,那位在整个亚洲的商界,都跺一跺脚,能让风云变色的传奇巨擘——
霍云龙!
他不知道,自己这趟秘密的香港之行,将会带来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风暴。
他更不知道,当那头沉睡了七年的、因为丧孙之痛而变得暴戾无比的雄狮,得知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正在鹏城那片尘土飞扬的土地上,独自打拼时,又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一场更大的、席卷整个南中国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二幕·序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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