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丙戌库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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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丙戌库的阴影

 

蜡丸碎裂的微响,纸片展开的触感,舌尖下艰难辨认出的六个冰冷字眼——「丙戌库,甲三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林芷死寂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狂喜、激动、巨大的压力释放过后,是更深的冰冷和如同跗骨之蛆的危机感。

丙戌库!

甲三列!

父亲沉冤的火种,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狂喜的余烬尚未冷却,冰冷的现实己如凛冬寒风般刺骨。薛妈妈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无处不在,丙戌库的守卫如同铜墙铁壁,那个神秘的书生是敌是友?袖口内藏着的碎瓷片、染血的布片、此刻紧贴着她剧烈心跳的那张微小纸片……每一个都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活下去!

拿到它!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黑暗中,林芷的瞳孔如同淬火的寒星,燃烧着冰冷的决绝。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承载着巨大希望的纸片重新卷起,用尽最后一点唾沫,极其艰难地将其粘回碎裂的蜡壳内部,再将那点剥落的红色果酱极其小心地覆盖回去。整个过程在绝对的黑暗中完成,指尖因为极致的专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最后,她将修复好的蜡丸和糕点残余的油纸,一同塞进自己破旧营妓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用线缝死的小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如同虚脱般,重重地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后背烙印处的灼痛和后颈鞭伤的撕裂感瞬间清晰起来。汗水浸透了内衬,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带着绝望的气息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又被她死死压回喉咙里。

通铺里依旧死寂。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希望的火种被点燃,但通往火种的道路,却布满了刀山火海。

机会,以一种带着屈辱和伤痛的方式,再次降临。

“癸七九!丑三二!卯八一!……还有你!都滚出来!”守卫粗嘎的吼声如同丧钟,在通铺门口准时响起,伴随着哨棒敲打门框的“笃笃”声。“拿着家伙!去把西回廊和库房外院给老子打扫干净!地上要能照出人影!墙角的灰有一丝没扫净,今晚都别睡了!”

又是“打扫”。这暗香川里最卑微、最繁重、也最可能接近某些禁地的苦役。

林芷麻木地接过冰冷的扫帚和沉重的木桶,混杂在几个同样面如死灰的女子中间,被守卫驱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条被称为“西回廊”的通道。这一次,她的目标无比清晰——丙戌库!

西回廊比之前清扫过的通道更加幽深、更加阴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陈年尘土、铁锈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陈旧纸张的霉变气息。通道两侧不再是光秃秃的黑石墙,而是间隔出现了几扇紧闭的、厚重的铁门。铁门没有窗户,只在门板中央开着一个拳头大小、镶嵌着铁条的窥视孔。门楣上钉着小小的铜牌,字迹模糊,但林芷的心跳却随着靠近而疯狂加速!

她强迫自己低着头,如同其他麻木的女子一样,机械地、用力地挥动着沉重的扫帚。扫帚刮过冰冷坚硬的石板,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扬起呛人的灰尘。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后背的烙印和后颈的鞭伤,剧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但她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化作支撑行动的燃料。

目光,如同最警惕的毒蛇,在每一次动作的间隙,极其迅速、极其隐蔽地扫视着周围!

守卫!通道尽头那个关键岔口,两名守卫如同门神般伫立!腰挎长刀,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影。他们的腰间,果然悬挂着那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最大、最奇特的那一把,钥匙柄上模糊的兽头雕刻,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与她记忆中丙戌库铁门锁孔的轮廓隐隐重合!

换岗!林芷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假装清理墙根一处顽固的污渍,动作笨拙而“费力”。耳朵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果然,大约一个时辰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新的守卫出现在岔口,与原先的守卫低声交谈,交接腰牌。整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守卫的站位、目光扫视的死角、换岗时那短暂松懈的瞬间……所有细节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

她继续清扫,动作更加缓慢,一点一点地朝着守卫森严的区域挪动。目光扫过守卫身后的通道深处——一排更加高大、更加厚重的铁门赫然在目!门板冰冷,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巨大的、结构复杂的黄铜锁,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空气里那股陈旧纸张的霉变气息更加浓郁了!

丙戌库!

一定是那里!

林芷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能感觉到守卫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她卑微的身影。她死死地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清扫着地面,身体因为巨大的紧张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守卫似乎并未起疑,目光移开了。

林芷不敢停留,动作笨拙地朝着通道另一侧清扫过去。目光却如同扫描仪般,扫过通道另一边的墙壁。墙壁下方,那个被她标记过的、堆满碎石和垃圾的废弃壁龛还在!壁龛上方,那道深色的水渍痕迹沿着墙壁向上延伸,一首没入拱顶的缝隙……那里,似乎通向一条更加幽深的、被遗忘的通道?

排水沟?废弃的?林芷的心跳再次加速!这会不会是……一条可能的通路?哪怕只是通往某个死胡同,也可能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或观察点!她强迫自己记住壁龛的位置、形状、上方水渍的走向,以及拱顶缝隙的大小。

就在她清扫到靠近壁龛的位置时,异变陡生!

通道深处,那排紧闭的铁门区域,突然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锁被打开的、刺耳的“哗啦”声!

有人要进丙戌库?!

林芷的心脏骤然停止!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去看,但理智死死地压住了这个致命的冲动!她猛地将头埋得更低,手中的扫帚如同发了疯般用力刮擦着地面,扬起大片灰尘,试图用这拙劣的表演掩盖自己的存在!

“动作快点!赵大人等着要去年腊月的‘癸’字区名册!”一个粗嘎的声音催促道。

“是是是!钥匙有点锈……”另一个声音应道,伴随着钥匙插入锁孔的摩擦声和铁门被缓缓拉开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赵大人?赵阎?!林芷的瞳孔在散乱发丝下骤然收缩!那个刑部酷吏,她杀父仇人的爪牙!他也在找癸字区的名册?他想干什么?

巨大的危机感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剧烈地颤抖着!

沉重的铁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和铁锈的冰冷气息汹涌而出!门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芷眼角的余光,死死地捕捉着那道缝隙!她看到了!门内巨大的空间!一排排如同黑色巨兽脊骨般高耸的、顶到拱顶的巨大铁架!铁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放着无数卷宗、木盒!空气里弥漫着千年墓穴般的死寂和尘埃!

就在那扇门即将被拉开的瞬间,林芷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离门最近的那排铁架!铁架侧面钉着锈迹斑斑的金属标签!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

**「甲」**

**「一」**

甲字区第一列!

她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飞快地扫向更深处!在昏暗的光线下,在铁架林立的缝隙里,她似乎看到了——

**「甲」**

**「二」**

紧接着!

**「甲」**

**「三」**

甲三列!

就在那里!

离门口并不算太远!就在那排铁架的中段!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她看到了!父亲暗账的线索,就在那里!近在咫尺!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一瞬!

“磨蹭什么!快点拿!”赵阎手下粗嘎的催促声如同炸雷!

开门的守卫似乎有些手忙脚乱,沉重的铁门被拉开的缝隙更大了一些!更多的光线涌入那黑暗的空间!照亮了铁架附近的地面!

就在这时!

林芷眼角的余光,如同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中!她看到了丙戌库深处,那排巨大铁架的后方阴影里,一堵墙壁似乎有些……不对劲!

那不是平整的石墙!在靠近地面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垂首的缝隙!缝隙边缘的石块颜色,与周围有极其微妙的差异!像是一道……被精心伪装过的暗门!

暗门!

上次她潜入时感受到的、被窥视的寒意瞬间回涌!那道门后……是什么?是守卫的休息室?还是……通向某个更隐秘的地方?比如……薛妈妈的房间?!

薛妈妈那尊紫铜香炉!那句“要时时看着,刻刻拨弄着”的冰冷话语!难道……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猜想如同冰水浇头!林芷感觉自己窥见了这暗香川深渊下,一条更加幽深、更加恐怖的暗流!

“拿到没有?!”赵阎手下不耐烦的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拿到了拿到了!”守卫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砰!”

沉重的铁门被猛地关上!巨大的撞击声在通道里回荡!隔绝了丙戌库内那冰冷的秘密!

守卫骂骂咧咧地锁好门,拿着一个厚厚的卷宗盒,匆匆离开了。

通道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林芷和其他几个女子清扫地面的“沙沙”声。

林芷依旧死死地低着头,身体因为巨大的精神冲击和后怕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后背的冷汗己经湿透了整个脊背。丙戌库的布局、甲三列的位置、那道诡异的暗门……所有惊鸿一瞥的细节,如同烧红的铁块,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守卫换岗的时间点。

丙戌库铁门的锁具结构。

甲三列铁架的具体方位和距离。

那道暗门的位置和可能的用途……

一张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的“脉络图”,在她心中飞速完善!

清扫工作终于结束。守卫骂骂咧咧地驱赶她们离开。

林芷麻木地跟着队伍,拖着沉重的扫帚和木桶,踉跄着往回走。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挡着她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但在那散乱的发丝之下,在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冰冷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丙戌库。

甲三列。

暗门。

薛妈妈的香炉。

所有线索的碎片,正在被一条无形的丝线强行串联!

回到癸字通铺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气息中,林芷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但精神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充满了冰冷的、破釜沉舟般的疯狂!

她必须进去!

必须拿到甲三列的东西!

必须揭开那道暗门后的秘密!

袖口内侧,那块染血的布片和冰冷的碎瓷片,此刻仿佛在无声地嘶鸣。指尖触碰着衣襟内侧那个小口袋里坚硬的蜡丸,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大的催命符。

黑暗中,林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在绝对的墨色里,如同两点幽幽燃烧的鬼火。她没有再蜷缩,而是支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挪向冰冷的石墙。

那只沾满污垢、磨破了皮、还渗着血丝的左手食指,在黑暗中摸索着,再次伸向了冰冷石墙与肮脏地面的交界处。

这一次,她沾着的不再是泪水和皂角水渍。

而是……咬破指尖渗出的、滚烫的鲜血!

指尖,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一下又一下地划动起来。鲜血混着墙上的灰尘,留下粘稠而暗红的轨迹。

她在刻写。

刻下两个新的、更加沉重、如同血泪般绽开的符号:

**「门」**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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