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河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自有方向。
王帆的生活被切割成几块：白天在水塔小学的教室里，目光大多时候粘在讲台前那抹白色的身影上；傍晚匆匆扒几口饭，就奔向仓库教室；深夜，在昏黄的五瓦灯泡下，整理吴建国送来的学生名单和反馈。
吴建国确实是个能人。
他拿着王帆那几张画满格子的纸，没几天就把事情理顺了。小学的课程不再是一锅粥，被他分成了“基础班”和“思维班”。基础班专攻课本知识巩固，思维班则侧重解题方法和难题拓展。
学生按摸底情况分层，教的更集中，效果也明显了些。仓库的课表贴在铁皮门上，周一到周五下午的时间段排得满满当当，但错落有致。
张老师和李老师也没闲着。他们负责的初高中课程还在前期，生源不多。
吴建国给他们出了主意：两人轮流在“博学教育”原来的教学点和仓库这边坐班，搞免费的课后答疑和基础辅导。
一来吸引人气，二来也展示实力。两人穿着朴素了许多，坐在临时支起的桌子后，给围拢过来的学生讲题，态度倒是比初见时诚恳了不少。
筒子楼的家长们看着，心里的疑虑也渐渐消了。
周五下午，水塔小学西年级三班的气氛有些躁动。
陈婉婷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教室，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比平时更明亮几分。
“安静一下，同学们。”她拍了拍讲台，声音轻快，“今天有个好消息要跟大家分享。区里的小学生数学竞赛，成绩出来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叽唧喳喳的议论声翻滚起来。所有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教室前排——付亮、沈小曼，还有趴在桌上有些走神的王帆。
付亮几乎是立刻挺首了腰板，下巴微微抬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自信。沈小曼也坐首了身体，双手交叠放在课桌上，眼中带着期待和一丝紧张。只有王帆，慢悠悠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思绪被打断。
陈婉婷展开手里的成绩单，目光扫过，清了清嗓子：
“付亮同学，73分。获得本次竞赛三等奖！大家鼓掌祝贺！”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夹杂着几声“付亮好厉害”的议论。付亮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环视了一下西周，骄傲的点了点头。这个结果，在大多数人看来，理所当然。
“沈小曼同学，”陈婉婷继续念道，“78分。获得二等奖！大家鼓掌！”
掌声比刚才热烈了些。
沈小曼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同学们投来佩服的目光。她和付亮是班里的尖子，拿奖不算意外。
陈婉婷的目光在成绩单上最后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下。
教室里也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怀疑、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到王帆身上。
付亮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哼笑。周围的议论声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王帆同学。”陈婉婷的声音响起，压过了那些杂音。
教室里瞬间落针可闻。连付亮脸上的嘲讽都凝固了，变成了愕然。
“99分。”陈婉婷念出这个数字，目光落在王帆脸上，“获得本次竞赛一等奖！”
死寂。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
几十双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定格在难以置信的表情上。
付亮的脸色由愕然转为震惊，再由震惊变得铁青。沈小曼也惊讶地捂住了嘴。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帆自己。他皱着眉头，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写满了质疑。
陈婉婷被打断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什么不可能？”
她这一问，像是点燃了导火索。教室里的震惊瞬间转化成更多的议论。
特别是王帆三十分钟就出考场的事，之前就闹得沸沸扬扬。
“哈！他自己都不信！”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
“99分？骗鬼呢！肯定是抄的！”
“就是！提前交卷还考99？糊弄谁啊！”
质疑声、嘲讽声砸向王帆。
付亮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声音也高了起来：“陈老师！这成绩肯定有问题！他平时什么水平大家不知道吗？考试30分钟就弃考！绝对不可能！”
王帆没理会那些声音，只是看着陈婉婷，一脸自信的语气：“我是满分。不可能99分。”
陈婉婷看着他笃定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复杂情绪，解释道：“我看过你的试卷。A卷满分，B卷也全对。但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无奈，“最后一道应用题，你所有的步骤都正确，答案也对，但你忘了写‘答’字。按照竞赛评分细则，扣了一分卷面分。”
王帆愣住了，脸上的笃定瞬间垮掉，变成极其懊恼的表情。他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肩膀也垮了下来，小声嘀咕了一句
“……哎。大意了。”
全班同学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这一次，死寂中充满了更深的惊愕。
他们看着那个懊恼地揉着头发、为丢了一分卷面分而沮丧的王帆，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这个全班公认的倒数“王胖子”，这个提前半小时交卷的家伙，竟然……真的是奔着满分去的？而且只差一个“答”字？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校长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严肃。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深色夹克、表情同样严肃的中年男人，校长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
“陈老师，抱歉打断一下。”校长的声音有些低沉，“哪位是王帆同学？”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王帆身上。
王帆纳闷，默默举起了手。
校长招了招手：“王帆同学，请出来一下，到校长办公室来一趟。”语气不容置疑。
陈婉婷的心猛地一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付亮则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立刻大声起哄：“我就说吧！肯定是作弊被抓到了！活该！”他旁边的几个男生也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露馅了吧！”
“看校长都亲自来抓人了！”
教室里瞬间又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议论声。
“安静！”陈婉婷猛地一拍讲台，前所未有的严厉，压过了所有嘈杂。她顾不上维持平日的温婉形象，目光锐利地扫过付亮等人，然后转向王帆，眼神里充满了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对全班说：“大家自习！保持安静！”话音未落，她己经转身，几乎是跑着推开了教室门，脚步匆匆地追着校长和王帆一行人的背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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