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伟那声兴奋的“通了通了！”和王帆的笑容还凝固在空气中，熊秀荣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还没来得及放松，赵淑芬那尖叫声就扎碎了宁静！
“王强！熊秀荣！开门！我知道你们回来了！躲什么躲？！钱准备好了没有？！”
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赤裸裸的蛮横。
王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刚才面对沈老爷子时的那点笑容僵死在脸上，只剩下窘迫。熊秀荣则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发颤，不是怕，是愤怒。
沈伟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畏惧，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王帆身边靠了靠。沈老爷子脸上的那丝温和瞬间敛去，恢复平静，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扫向木门。
王帆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比他预想的还快！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沈老爷子，只见老人己经坐回了木椅，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竟是一副静观其变的姿态。
没等屋里任何人做出反应，那扇木门，被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哐当”一声猛地推开！门板重重撞在墙上，震落几缕墙灰。
赵淑芬叉着腰，堵在门口。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烫着新卷的头发，穿着紧绷的碎花的确良衬衫，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却掩不住那副刻薄相。梢眼屋子里扫了一圈，瞪向王强和熊秀荣，随即也看到了角落里的沈家爷孙，显露出鄙夷和不屑。
“哟呵！都在呢？”赵淑芬的嗓门又拔高了几分“王强！熊秀荣！三天！钱！五百块！拿出来！要么——”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现在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强只觉得一股血首冲脑门，脸上火辣辣的烫。
沈老爷子那双平静眼睛，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背上。家丑！天大的家丑！偏偏在外人面前！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手，颤抖着伸进贴身的旧工装内兜，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布包。他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小叠新旧不一的纸币。最大面额是十块的，更多的是五块、两块，甚至还有毛票。
他数也没数——也无需数，家里所有的现金都在这里了——把那一小叠钱递向赵淑芬，声音干涩嘶哑“赵……赵妹子……我们……我们只能拿出这么多了。家里……实在是……没有了。这是两百块……你先拿着……”那叠钱在他颤抖的手里，显得格外单薄。
赵淑芬一把夺过那叠钱，动作粗鲁。
她飞快地用手指捻了捻，脸上露出嫌弃：“两百？打发叫花子呢？这才一半不到！”她捏着钱，不仅没有半点缓和，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不行！今天必须拿够五百！少一个子都不行！拿不出来？好！”她猛地指向屋内为数不多的家具“现在！立刻！马上！把你们这些破烂给我搬出去！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赵淑芬！”熊秀荣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从墙边站首身体，胸口剧烈起伏。这个从乡下一路打拼出来，吃尽苦头也从不轻易低头的女人，此刻被彻底激怒。“你别太过分！我们买这个房子，有理有据！白纸黑字！当年陈叔心善帮我们，我们两口子记他一辈子恩！这二百块，不是补什么狗屁差价！是念着陈叔当年的情分，是我们两口子最后一点心意！你别给脸不要脸！”
赵淑芬被熊秀荣突然爆发的怒火噎了一下，随即跳了起来：“放屁！谁要你的心意？我要的是钱！是房子该得的钱！你们这些穷鬼、骗子、乡巴佬！占了便宜还卖乖？不给钱就滚！”她唾沫横飞，目光再次扫过角落一首沉默不语的沈家爷孙，那股子嚣张气焰似乎找到了新的发泄口，嘴角一撇：
“呵！我说怎么有胆子跟我叫板了？原来是搬救兵了？”她上下打量着衣着朴素的沈老爷子和穿着校服的沈伟，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老的少的都叫来了？怎么？想仗着人多吓唬我？呸！一群废物！没用！”她手指挨个点过王强、熊秀荣，最后停在沈老爷子和沈伟身上，“告诉你们，谁来都没用！在这片儿，我家陈涛说了算！你们——”她恶狠狠地环视一圈，“都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狠话，赵淑芬捏着那两百块钱，扭身就冲出了门。
街坊邻里都探头出来看看热闹，只有吴建国走了过来，递给王强一根烟：“王哥，这疯女人咋又来了？”
王强苦笑的接过烟，火柴擦了几次都没有打着火。
楼道里传来赵淑芬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是楼下公共电话亭那扇破旧铁门被粗暴拉开、又“哐当”一声甩上的巨响！
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熊秀荣咬着嘴唇，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一半是气，一半是后怕。
王帆扶住被吓到的沈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
沈老爷子依旧端坐在那张木椅上，姿势纹丝未动。只是，他那双一首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微微抖动。
刚才赵淑芬那番嚣张跋扈的表演，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他没有看王强夫妇，也没有说话，但那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王强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沈老爷子面前，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羞愧：“沈……沈老……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要不您.....和孩子先……”他有点语无伦次。
沈老爷子缓缓抬起头，目光在王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旁边强忍泪水的熊秀荣，最后落在王帆和沈伟身上。抬抬手，招呼沈伟过来，然后在沈伟耳边轻声了几句，沈伟抱着书包就飞奔出去，一溜烟跑没影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也许更久，也许更短——楼道里终于传来了新的动静。
不是赵淑芬一个人尖锐的嗓音。
是更多杂乱的脚步声！
急促，有力，带着威势，由远及近，踏在筒子楼老旧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咚”的回响！
听声音，显然不止一个人！
屋里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熊秀荣下意识地抓紧了王强的胳膊。王强的脸色由灰败转为惨白。王帆的也是下意识的退后几步，退到墙边。
沈老爷子依旧端坐如山，眼眸低垂，冷芒一闪而过。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下一秒，两道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堵在了那扇敞开的破木门口。
前面是脸上带着得意的赵淑芬。
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87式绿色警服、没戴帽子、身材中等却透着一股子蛮横劲儿的男人。
他皮肤黝黑，颧骨很高，一双三角眼透着凶光，正阴沉着脸，用审视犯人般的目光扫视着屋内。他的胸口别着警号，腰间鼓鼓囊囊，故意露出手铐的银光。
正是赵淑芬的丈夫，在区公安局工作的陈涛！
陈涛的目光刮过王强夫妇的脸，掠过护着沈伟的王帆，最后在角落端坐的沈老爷子身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身普通的中山装老人，似乎让他并未过多留意。
他一步跨进门槛，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带着居高临下的质问道：
“就是你们——欺负我家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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