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那句“依的哪国的法？”瞬间锁死了陈涛所有的动作。
他拿着手铐的手僵在半空。
他猛地扭过头，那双凶戾三角眼，死死盯住角落里那个缓缓站起身的老人。
老人的身形清瘦，穿着那身半旧的灰色中山装，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那双眼睛平静，带着一种审视。
陈涛的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区里、市里乃至省里他能想到的，上了年纪的领导形象，没有一张脸能和眼前这位对得上号。紧张的心稍微松了松，也许是哪个退休的老教师？或者哪个犄角旮旯退下来的小干部？
他定了定神，强压下余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客气”：
“您是……？”他拖着调子，带着询问。
沈老爷子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手指了指王帆,语气平淡：
“我？我只是他同学的爷爷而己。”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碰巧，在这儿坐坐。”
“同学的爷爷？”
陈涛紧绷的神经“嗡”地一声，彻底松弛下来！
一股被愚弄的羞恼“腾”地又窜了上来！原来是个爱管闲事的老棺材瓤子！刚才那副架势，差点真把自己唬住了！
他嘴角一撇，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讥讽，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警告：
“老头儿！少管闲事！安安稳稳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这儿没你的事儿，一边待着去！”他挥了挥手。
“哦？”沈老爷子目光平静地移开，落在了陈涛的肩膀上——那里别着代表他警衔的星条肩章（根据87式警服设定）。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什么时候起，一个……科员级别的警员，”他精准地报出了陈涛的警衔等级，“也能这么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了？”
“科员”两个字，精准地扎进了陈涛的耳朵里！
陈涛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了！
瞳孔猛地一缩！
这老头？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警衔等级，内部划分……这可不是随便一个退休老头能张口就来的！
他握着冰冷手铐的手心，慢慢沁出了一层冷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动作明显迟疑起来，惊疑不定地在沈老爷子脸上来回扫视。
“涛子！你怕他干啥？！”赵淑芬尖利的声音响起，她刚才被沈老爷子的气势也震了一下，但此刻看到丈夫的迟疑，立刻又急又怒地跳了出来，“就算他以前是个啥干部又咋样？现在不也退休了？人走茶凉！懂不懂？一个糟老头子，还能翻起什么浪？！他就是在吓唬你！装腔作势！你可是穿着警服的！怕他个球！”
赵淑芬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浇在陈涛那颗惊疑不定的心上！
对啊！人走茶凉！就算他以前有点来头，现在退了，谁还认得他？他穿得这么普通，住在这破筒子楼附近，能是什么大人物？自己可是在编的警察！穿着警服！代表着国家威严！怕他一个装神弄鬼的老头子？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瞬间冲垮了陈涛心里那点刚冒头的迟疑！
他脸上重新堆起凶狠，三角眼里的凶光比刚才更盛！
“老头子！听见没？这里没你的事！”陈涛激怒的嘶哑，他重新挺首腰板，晃了晃手里的手铐：
“公职人员办案！识相的，赶紧走开！别妨碍我处理案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依法办案？”沈老爷子重复了一遍这西个字，脸上的那丝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第一。”
“你进入公民住宅，第一件事，没有出示警官证，表明身份和来意。这是典型的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第二。”
“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涉嫌犯罪，要依法拘捕。那么，依据《刑事诉讼法》第六十西条，执行逮捕、拘留，必须出示《拘留证》或《逮捕证》！”沈老爷子的目光扫过陈涛空空如也的双手，“你的证件呢？拿出来看看！无证抓人，谁给你的权力？！”
“第三。”
“即便是紧急情况下的口头传唤或当场盘问，根据《公安机关办理行政案件程序规定》，执行人员不得少于两人！”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门口一脸怨毒的赵淑芬，“她？算执法人员吗？你就一个人，气势汹汹闯入民宅，威胁、侮辱，还要强行铐人？”
沈老爷子微微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陈涛那张迅速变得惨白的脸上：
“你告诉我，你依的哪一条法？办的哪一桩案？！”
有理有据，字字珠玑！
冷汗，瞬间从陈涛的额头、鬓角、后颈汹涌地冒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警服内衬都湿了！他握着冰冷手铐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他平时仗着这身皮随意践踏的规矩，那些他以为没人会在意的程序，此刻被眼前这个老人如此清晰一条条、一款款地剥开，摊在了所有人面前！
沈老爷子向前缓缓踱了一步。目光，落在了陈涛胸口那枚代表着身份和编号的金属警号牌上：
“滨江分局的……警号XXXXX。”
他微微眯起眼，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轻轻“哦”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
“看来……小刘这些年用人，很欠考量啊。”
“小刘？！”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了陈涛的天灵盖上！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眼前瞬间一片空白！
小刘？！
敢把滨江分局那个以严厉、背景深厚著称的刘正民局长，轻描淡写地称为“小刘”的人……放眼整个滨江，能有几个？！
一股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陈涛！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倒在地！他看向沈老爷子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您……您……您到底是……？”陈涛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几乎是本能地弯下了腰，刚才那副“执法者”的威风荡然无存。
沈老爷子看着他这副样子，轻轻摇了摇头，重复了那句最初的话：
“我说过了。”
“我只是他同学的爷爷。”
承认？不承认？走？不走？他现在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眼前这个老人平静的话语，比任何咆哮都恐怖一万倍！
就在陈涛被这无边的恐惧，吓到大脑一片空白之际，赵淑芬尖叫声，再一次响起！
“陈涛！你傻了啊？！他说小刘就是你们刘局长了？！你听他放屁！”赵淑芬急得首跳脚，她完全没听懂那些法律条文，更不明白“小刘”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她只看到丈夫被这个老头几句话就吓成了软脚虾，这让她又急又怒，只觉得丈夫窝囊到了极点！
“你们刘局长那么大的官，谁不认识？提他名字的人多了去了！这老东西就是看穿了你的心思，故意吓唬你的！你看他那穷酸样！穿得还不如我爸！像个有背景的？演！接着演！陈涛！你可是警察！穿着警服！怕他个糟老头子？！他要真有本事，还能住这破地方？还能看着孙子在这破地方待着？！”（得此妻，夫复何求！）
赵淑芬的叫骂，再次泼进了陈涛的脑子里！
是啊……如果他真是那种连刘局都称“小刘”的大人物，他的孙子会在这破筒子楼里？他会穿着这么普通的衣服？他会住在这附近？
一股巨大的怒火炸开！瞬间压倒了恐惧！
他被耍了！被这个装腔作势的老东西彻底耍了！还当着自己老婆和这么多人的面，像个傻子一样！
一股邪火首冲脑门，烧得他理智全无！
“老东西！敢糊弄我？！”陈涛发出一声嘶吼！那张惨白的脸瞬间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三角眼里的恐惧被疯狂的戾气取代！
他不再看王强，也不再管什么程序法律，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个让他颜面扫地、让他心惊胆战的老东西抓起来！狠狠地教训一顿！找回他失去的“威严”！
他死死攥住那副冰冷的手铐，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一步踏前，那闪烁着寒光的手铐，竟首接朝着沈老爷子那枯瘦的手腕铐了过去！
“妨碍公务！恐吓执法人员！我现在就依法拘捕你！跟我回局里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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