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林庭深回到市区。
他路过“静层”旧址,那盏门口的小灯还亮着。
玻璃窗内没有人,却挂着一张卡片,上面是苏蔓宁亲笔写的几个字:
【展期完结,感谢来访!】
他站了很久,风从他领口穿过,带着熟悉的冷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多年前他们在北海道旅行时的合影。
他把照片轻轻放在门前的石阶上,然后退后一步。
照片压在一块鹅卵石下,风再起时没有吹走,只是静静躺在那里,像一段终于被安放好的旧时光。
他转身离开,没回头。
就像那年雪夜她站在他背后喊他名字,而他没有停步一样。
现在,该轮到他,学会放下。
—
夜里,苏蔓宁收到程晚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静层”旧址门前的那张合影。
她看了几秒,缓缓地,点了删除键。
然后,她将手机关机,走进画室,把《年夜·无归》的复制画拿出来,用透明裱框装好,挂在了她自己卧室的床头。
她看着那幅画,眼神沉静,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小小的门缝。
那是她画给自己的一扇门。
以后,无论风雪,都不再等谁归来。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归途,是不再需要谁,为她点灯。
元宵节前的江城格外冷。
风卷着灯笼的红边呼呼作响,街边的糖画摊早早支起,小孩们围在摊位前,看着一根根糖浆被勾成金鱼、花灯、仕女的样子,笑得咯咯响。
而高楼林立的另一端,旧文创展厅里,一块块画布早已按计划重新布局,只待元宵夜的灯火将新展彻底点亮。
苏蔓宁最近过得很平稳。
她不再频繁接电话,也不再推开合作邀约。
她将更多时间分配在教学与布展之间,哪怕每天都要面对琐碎到几百次颜色调配的细节、布景方向的反复调整,她也从不显疲态。
她知道,忙碌才是对抗回忆最好的方法。
越是在夜深人静时,那些曾经越会从脑海某个角落涌出来—一个抬头的眼神,一句漫不经心的低语,一场静默的拥抱,一盏永远为她亮着的灯。
可她都忍过去了。
她已经不会再被谁的气息打乱节奏了。
今夜展馆加班收尾,学生们陆续离开,只剩她和程晚在调校最后一幅展墙上的装置。
“你确定不出席开幕致辞?”程晚一边在扶梯上固定画框,一边扭头问她:“记者早就想采访你了,这次你可不能再全程隐身!”
苏蔓宁坐在一旁,拿着勾线笔描着引导板上的字体:“不说话也是一种姿态!”
“那你得有更响的作品做回应!”程晚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你那幅《年夜·无归》我已经安排到出口对面的对称位了。
最后离场的人,一定会被它收住眼睛!”
“很好!”苏蔓宁淡淡地道。
“你……还会想起他吗?”程晚忽然低声问。
这问题已经许久没人问她了。
她沉默了一会,没抬头:“当然!”
“有些人你不是不想了,是你知道,想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在,他不打扰你。
他不在,他活在你每一幅色块里!”
“他已经变成你不靠记忆也记得的某种存在!”
“像空气,像光!”
“只是不再灼伤你了!”
程晚咬了咬唇,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
而此时,江城另一侧的山脚,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一栋低调安静的玻璃屋前。
林庭深推开车门,风一吹,脚下的落叶被卷起些许。
他的眉骨比去年更锋利,胡渣刮干净了,发型一如既往干净利落,可整个人的神态却是松下来的。
那种松,是经历漫长折磨后,把心底最后一根弦也悄然放下的那种。
周言从旁边跟上来:“‘朝光’项目正式落地,基金会的审计资料我已全部提交。
你确定不在启动仪式上露面?”
“你是发起人!”
林庭深摇头:“你上去吧!”
“她也许会在场!”
“我已经不能再打扰她的任何事!”
“这是我最后的分寸!”
他声音不大,却沉得让人一时不敢回话。
周言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点头:“我知道了!”
“你会一个人留在这边?”
林庭深点头。
他走进玻璃屋,屋内摆着他亲自设计的一整面落地书架,一排排整齐的画册、设计图、材料样本,甚至还有一张过期的门票,属于多年前苏蔓宁在巴黎小型画展上的一张通行证。
他将那张门票放入相框,摆在架子中央。
他没有给自己预留桌椅。
他只是站着,望着那面空白的白墙,轻声道:“朝光,不归!”
这四个字,是他亲手写下的,是他的结语。
不归,是他给自己的归宿。
—
元宵节当天,整个江城被烟火点亮。
新展如期举行,访客络绎不绝,媒体记者聚集在门口,展厅人声如潮,却保持着该有的秩序与敬意。
而苏蔓宁,坐在二楼隔间,望着从玻璃看下去的人.流,神情淡淡。
她并不打算出现。
但她知晓,今天有多少目光是在等待她。
她穿了一身米色长呢外套,头发低束,身上没有首饰,连妆容都极淡。
只有唇上那一点极深的梅红,像一朵安静盛放的花,藏在雪色的夜中。
展厅中最受关注的,是那幅《年夜·无归》。
有人站在那幅画前久久不愿离开,有人低声喃语,有人拍照,有人掉泪。
而她,在二楼不声不响地看了一整夜。
直到最后,所有人散去,展厅熄灯,她才缓缓起身,从展厅后门走出去。
江风扑面吹来,冷冽得像她这些年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个告别。
可她没回头。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灯笼还亮着,烟花余烬还未被清扫干净。
她路过静层旧址,看到门口那张合影照片早已被收走,原本压着的石头也被风卷到了角落。
她驻足片刻,终于俯身拾起那块鹅卵石。
她什么都没说,只将它放回门口正中,用手轻轻擦了擦灰尘。
然后转身离开。
背影一寸寸地隐入夜色。
风扬起她大衣的下摆,像是旧梦也终于随着这一刻的落地,彻底归于尘埃。
江城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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