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洒在磨得发亮的石板地上，也透过窗棂，落在新房的红被褥上，映得满室都带着点朦胧的暖。
舒小满坐在炕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红嫁衣还没换下，衣襟上的麦花刺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她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混着窗外飘来的麦秸秆气息，陌生又安心。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默走了进来。他喝了些酒，脸颊泛着微红，平日里清俊的眉眼此刻染上几分柔和，看到炕边的舒小满，脚步顿了顿，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沈默走到炕边，脱下沾着酒气的褂子，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领口被汗水浸得有点潮。他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只挤出句：“累了吧？我烧了热水，你擦擦脸。”
舒小满点点头，没敢看他，目光落在炕梢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被褥上。那是赵桂兰用新弹的棉花做的，被面是她跑了三个公社才买到的凤凰图案，红得像团火。
沈默把铜盆端到炕边，里面的热水冒着白汽，带着淡淡的艾草香——他特意在水里加了艾草，说是驱寒。舒小满刚要伸手，他却先拿起布巾，在水里拧干，递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
空气里仿佛有细小的火花在跳。舒小满低着头，用布巾慢慢擦着脸，温热的水带走了一天的疲惫，也让她发烫的脸颊稍微凉快了些。她能感觉到沈默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春日的阳光，不灼人，却暖得让人心慌。
“今天……谢谢你。”舒小满小声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谢我啥？”沈默笑了，声音里带着点酒气的沙哑，“娶你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
舒小满的脸又红了，把布巾递还给他，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那里有层薄薄的茧，是握农具、敲算盘磨出来的，却意外地让人踏实。
沈默接过布巾，也擦了把脸，酒意似乎醒了些，眼神清明了许多。他看着舒小满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两片安静的蝶翼。他忽然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带着点凉意，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渐渐暖和起来。舒小满的心跳得飞快，却没有挣开，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下，像受惊的小兽。
“小满，”沈默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我现在给不了你大鱼大肉的日子，但我向你保证，以后地里的活我多干点，铺子里的账我多算点，你想去县城赶集，我就用自行车载你去；你想做新点心，我就去给你找材料。只要是你想的，我拼了命也给你办到。”
舒小满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别的，只有她的影子，和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她忽然觉得，所有的不安和忐忑都烟消云散了。
“我不要大鱼大肉，”她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阳光的味道，“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咱好好种地，好好开铺子，就够了。”
沈默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用更大的力气回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微颤：“好，都听你的。”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像一幅安静的画。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归于寂静，只有风吹过院子里玉米囤的“沙沙”声，像在为这对新人唱着温柔的歌。
沈默慢慢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眼神里的情意浓得像化不开的蜜。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像对待稀世珍宝。舒小满的睫毛颤了颤，闭上眼，心里像揣了罐刚开封的槐花蜜，甜得发胀。
“睡吧，今天累坏了。”沈默把她扶到炕里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在炕边坐下，打算就这么坐着守一夜。
“你也上来睡吧。”舒小满拉住他的衣角，声音细若蚊吟，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她眼里的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鞋，在炕外侧躺下，尽量离她远些，却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体温，像春日的暖阳，一点点漫过来。
红烛渐渐燃尽，屋里只剩下月光。舒小满侧躺着，能听到身边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忽然无比踏实。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依靠，是她在这个陌生年代里最温暖的港湾。
她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碰到他的胳膊，他似乎醒了，却没动，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新婚之夜，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细水长流的温柔，像新收的麦子，、实在，带着沉甸甸的希望。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见证着两个年轻的灵魂，在这个秋夜，紧紧依偎在一起，从此成为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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