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林默在不在？”
敲门声带着点不耐烦的笃笃声，穿透薄薄的出租屋门板，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
他猛地从电脑屏幕前惊醒，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刚刚敲下《诛仙》第九章“佛与道”的最后几个字。
是房东太太。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熟悉的窘迫感瞬间攥紧了他的胃。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和时间——果然，又到了交租的日子。这个月过得混沌，码字码得昏天黑地，几乎忘了交租，眼下温饱问题还没解决，租金更是雪上加霜。
“在！在的！房东阿姨您稍等！”他扬声应道，声音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
手忙脚乱地最小化文档页面，露出干干净净的桌面壁纸，林默深吸一口气，起身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房东太太，西十多岁，身材微胖，但面容较好，裹着一件厚实的家居棉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门内狭小简陋的空间。最后，目光精准地落在林默身上，带着点审视。
“小林啊，”房东太太开口，声音不高，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
林默脸上瞬间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是是是，阿姨，您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赶稿子，差点忘了。我…我这就去取钱，您稍等我一下，很快！很快就好！”
“赶稿子？”苏阿姨的视线扫过林默身后桌子上唯一值钱的笔记本电脑，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随口一问，“做什么工作的？天天对着电脑，能挣到钱不？”
“呃…算是…文字工作吧。”林默含糊其辞，心知肚明自己那点微薄的积蓄和刚上传几天、数据惨淡的《诛仙》根本不足以支撑任何底气。他只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对话，“阿姨您放心，房租一分不会少的。我这就去楼下ATM！”
他说着，侧身就想挤出门。
“行吧，快点啊。”苏阿姨总算挪开一步，让出空间，目光却依旧黏在他身上，“年轻人，要脚踏实地，光想些虚头巴脑的可不行。这房租，再拖下去……”
“明白明白！谢谢阿姨！”林默如蒙大赦，抓起桌上那件半旧的薄外套，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狭窄昏暗的楼梯。
初夏的夜晚微凉让他打了个激灵，头脑也清醒了几分。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着，一半是刚才的紧张，一半是现实的冰冷。
交房租的钱？他兜里比脸还干净。稿费？《诛仙》那27个点击和0收藏0推荐的数据，像冰冷的嘲讽悬在心头。指望网站预支？编辑那边才刚因为开篇节奏问题质疑过他，他厚着脸皮据理力争才勉强保住了故事不被腰斩，哪来的脸去提预支稿费？
站在街角，林默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林海市夜景，高楼大厦的灯火辉煌与他身处的破败城中村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巨大的陌生感和孤独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将他吞没。在这个名为蓝星的异世界，他依旧是一株无根的浮萍。
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个屏幕边缘都磨花了的老旧智能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字滑过。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老孙”。
孙志强，他穿越后这具身体原主人唯一还保持联系、关系还算不错的大学室友。毕业后老孙进了家小公司做销售，收入也一般，但比林默这个“无业游民”强太多了。上次交房租，就是老孙咬牙挤出来的钱。
林默盯着那个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自尊心也在反复拉扯。最终，现实的窘迫压倒了那点可怜的骄傲。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饭局上。
“喂？默子？”老孙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意外和酒意，“咋了？这个点打电话？”
“老孙…”林默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是我。那个…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背景的嘈杂声似乎小了点，老孙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点无奈：“又…是房租的事儿？”
林默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比刚才站在房东面前还要难堪百倍。他喉咙发紧，艰难地“嗯”了一声：“…对不住，老孙。我知道上次就麻烦你了，这次实在是…手头太。我刚接了个活，但钱还没结下来…我保证，下个月，下个月我一定……”
“行了行了，咱哥俩还说这个。”老孙打断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理解和不易察觉的疲惫，“要多少？”
“一千五…行吗？”林默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这个数字，在这个城市仅仅够租下那个不到十平米的鸽子笼一个月。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片刻，林默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账号没变吧？还是那个工行的？”老孙问。
“没变！”林默心头一松，连忙回答。
“等着，我这就给你转过去。正好刚发了点提成。不过默子啊，”老孙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哥们能帮一次两次，可不能一首这么下去。你得想想辙了，找个正经班上，哪怕先找个兼职干着，也比你现在这样坐吃山空强啊！那什么…写网文？那玩意儿真能养活人？我看悬……”
老孙后面絮絮叨叨的劝告，林默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不停地应着“嗯”、“知道”、“谢谢兄弟”。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一千五百块钱救命稻草。挂断电话，他立刻冲向街角那个24小时自助银行。
冰冷的ATM隔间里，机器运作的嗡嗡声格外清晰。林默将那张磨损得厉害的银行卡塞进去，手指微微颤抖着输入密码。当屏幕亮起，显示出可用余额“1500.00”时，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重重落了地。机器咔哒咔哒地点钞声，此刻听起来竟如此悦耳。
他抽出十二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仔细点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厚厚的一沓钱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无法驱散心底那份沉甸甸的、寄人篱下的冰凉。
走出银行，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老孙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找个正经班上”、“写网文养活人？我看悬”。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叠钱，又想起电脑里那个名为“诛仙”的文档。
真的悬吗？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不！那可是《诛仙》！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街边那些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当红明星代言的奢侈品或游戏，光鲜亮丽，遥不可及。在这个娱乐产业高度发达的世界，他林默，难道就不能凭脑海里的宝藏，闯出一片天？一股混杂着不甘和强烈野心的火焰，瞬间压倒了那点因借钱而生的卑微感。
回到出租楼下，林默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才迈步上楼。
刚走到自己那层昏暗的楼道口，他就看到房东阿姨还等在自家门口，抱着胳膊，似乎有些不耐烦。而就在房东阿姨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
楼道顶昏黄的白炽灯光线吝啬地洒下，勾勒出她挺拔而利落的身影。她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服，衬得脖颈修长，下身是笔挺的深色西裤和一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短靴。一头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侧脸。她微微侧着头，正低声跟苏阿姨说着什么，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职业女性特有的干练和距离感。她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装笔记本电脑的公文包，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
林默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这个女人，和他这个破旧楼道、和他满身的寒酸气息，格格不入。像一幅精致的现代都市插画，突然嵌进了斑驳脱漆的老墙背景里。
“妈，我真就是回来拿个文件，明早开会急用，拿完就走。”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清冽悦耳，语速稍快，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干脆，“您别在这儿等了，快进屋吧。人家租客该交钱自然会交的。”
是房东太太的女儿？林默反应过来。他之前只听说房东阿姨有个女儿，在外面上班，似乎挺厉害，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哎呀，小雪你懂什么！”房东阿姨的声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钱就得当面点清！现在这些小年轻，滑头得很！喏，这不来了嘛！”她一转头，正好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林默。
两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房东阿姨的是审视和催促。而那位被叫做“小雪”的年轻女子，也循着母亲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的视线落在林默身上，平静无波，没有轻视，也没有好奇，更像是一种职业性的快速扫描，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到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刚从ATM取出来的那叠现金。她的眼神在林默脸上停顿了零点几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讶异——大概是没想到这个让母亲如此紧张的租客，竟是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眼神还算清澈干净的男孩，只是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尚未完全褪去的窘迫。
林默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上前几步，脸上挤出笑容，把手里的钱递向房东阿姨：“阿姨，钱取来了，一千二，您点点。”
房东阿姨一把接过钱，毫不客气地当着两人的面，熟练地蘸着唾沫点了起来。哗啦哗啦的钞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默尴尬地站在原地，目光无处安放，只能微微垂着眼睑，盯着自己那双沾了点灰尘的旧球鞋鞋尖。他能感觉到旁边那道沉静的目光似乎还在他身上停留着，带着一种无声的探究，让他浑身不自在，仿佛被无形的X光扫过。
“嗯，数对了。”苏阿姨点完钱，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满意，把钱揣进兜里，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小林啊，不是阿姨催你，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该交的就得按时交，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阿姨您说得对，下次我一定注意。”林默连忙点头应承。
“好了妈，钱也收了，您赶紧进去吧。”旁边的年轻女子再次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她伸手轻轻推了推，“人家也站半天了。”
“行行行，我进去，我进去。”房东阿姨似乎对这个女儿颇为顺从，转身去开门，嘴里还念叨着，“你也别老惦记工作，回来就好好歇着，妈给你炖了汤……”
门开了又关上，楼道里瞬间只剩下林默和这位苏小姐。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刚才有苏阿姨在中间，那种无形的隔阂还不算明显，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狭窄空间里那股格格不入的疏离感瞬间变得浓重起来。林默甚至能隐约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极淡的、清冷的香水味，像雪后松林的气息，与他房间里挥之不去的泡面味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硬着头皮说句“你好”或者“谢谢”缓解尴尬，苏小姐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她似乎只是微微颔首，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然后便侧过身，准备朝楼梯的方向走去——显然，她只是回来取文件的，拿了就走，并没有和母亲这位看起来颇为落魄的年轻租客寒暄的打算。她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都市精英特有的时间效率感。
林默首到那脚步声消失在下一层的转角，才猛地回过神。房东阿姨的女儿…好像叫小雪？他模糊地记起房东太太提过的名字。
屏幕幽幽地亮着，文档停留在《诛仙》第九章的结尾。林默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悬在键盘上方。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键帽，那点因为借钱和窘迫而带来的浮躁与自我怀疑，忽然奇异地沉淀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楼道里残留的、属于小雪的清冷气息和满屋的泡面味一同吸入肺腑，再狠狠吐出。
然后，他的手指坚定地落下，敲下了第十章的第一个字。
键盘声在寂静的小屋里重新响起，嗒嗒嗒嗒，清脆而密集，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节奏，像是对这个冰冷夜晚、对窘迫现实、对那道沉静目光的无声宣战。
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年轻的侧脸，疲惫，却异常专注。
(http://shuyous.com/book/3211195-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shuyou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