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靠在老槐树下的石墩上，铜钱剑横在膝头。
他刚用衣角擦净剑身最后一道血痕，指腹还沾着活尸腐臭的黏液，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道从地底钻出来的呜咽声，又响了。
像是被浸在冰水里的婴儿啼哭，混着山歌的尾调，顺着他的裤管往脊椎上爬。
他猛地首起腰，阴阳眼自动张开，老槐树根部的黑红气团里，那抹绿光正缓缓转动，像两盏悬在深潭里的鬼火。
"咚！咚！"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混着小女孩带着哭腔的抽噎："陈...陈哥哥！"
陈墨的神经瞬间绷成弦。
他翻身跃起时铜钱剑己入鞘，指尖摸向腰间装着镇尸符的布囊。
推开门的刹那，小梅的小脑袋撞进他怀里，发梢还沾着夜露的凉意："大壮哥昨晚说去后山捡柴，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我娘说听见地底哭的时候，就该把门窗钉死..."
她仰起脸，睫毛上挂着泪珠，袖口沾着草屑——显然是从村东头一路跑过来的。
陈墨蹲下身与她平视，注意到她左脚的布鞋开了线，露出沾着泥的脚趾："你怎么不找你爹？"
"我爹说大壮肯定是偷懒躲酒，可...可我看见他出门时怀里揣着我编的艾草香包。"小梅抽了抽鼻子，拽住他的袖口，"陈哥哥你能帮我吗？
你上次在村头驱鬼的时候，黄符烧得可亮了..."
陈墨的手指在布囊上轻轻敲了两下。
老猎户之前说过，这村子的青壮年最近总有人"迷路"，现在结合黑衣人身上的"善恶"玉牌、槐树底的婴灵...他摸了摸小梅发顶，声音放软："先找老猎户，他懂山里的门道。"
村西头老猎户的院子里，煤油灯还亮着。
陈墨带着小梅刚拐过篱笆，就听见"当啷"一声——老猎户的烟杆掉在青石板上，火星子溅在他磨得发亮的鹿皮裤上。
"地底哭声？"老猎户的手还在抖，他弯腰捡起烟杆时，陈墨看见他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我爷爷说过，这哭声是地魂井在招新魂。
三十年前，村尾那口枯井是专门埋死胎的，外乡道士说井里养着'因果傀儡'，要拿活人的魂当引子..."
他突然住了嘴，浑浊的眼珠转向村尾方向。
月光下，那片荒草丛生的土坡上，半截青石板井沿若隐若现，像张咧开的嘴。
"因果傀儡..."陈墨想起黑衣人斗篷下的乌鸦图腾，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恶"字玉牌，在老猎户面前晃了晃："和这个有关？"
老猎户的瞳孔猛地收缩，烟杆"啪"地断成两截："这是...当年祭祀用的阴契牌！
你从哪弄来的？"
"昨晚驱的那个黑衣人掉的。"陈墨把玉牌收进怀里，"现在大壮在井里，对吧？"
老猎户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抓起墙角的猎刀塞进陈墨手里："井壁刻着往生咒，反着念的。
你要是看见红眼睛的东西，就扎它心口——那是怨气凝聚的死穴。"
小梅攥着陈墨的衣角，跟着他往村尾走。
夜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小身板抖得像片叶子："陈哥哥，我怕..."
"不怕。"陈墨摸出三张平安符塞给她，"你在井边用糯米画个圈，把符贴西个角，要是看见有黑气冒出来，就喊我。"
枯井比想象中深。
陈墨系着麻绳往下坠时，井壁的青苔蹭得手背生疼。
他仰头看了眼井口，小梅的小脑袋探出来，像颗沾着月光的小蘑菇——她正按照他的吩咐，把最后一张符贴在东北角。
阴阳眼在黑暗中亮起，井壁上的刻痕逐渐清晰。
陈墨倒抽一口冷气：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他在山神庙密室里发现的血契碑，竟有七分相似！
"咚。"
脚终于触到井底。
陈墨刚首起腰，后背就贴上了冰冷的石壁——那里密密麻麻刻着更小的咒文，每个符号都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呜——"
阴风突然从脚边窜起，带着腐肉的腥气。
陈墨反手抽出铜钱剑，就见一团灰黑色的雾气凝成半透明的人形，绿莹莹的眼睛正对着他的咽喉！
"地鬼！"他想起老猎户的话，手腕一翻，铜钱剑"咔"地插进井壁。
借力翻身的瞬间，地鬼的尖爪擦着他的腰腹划过，道袍裂开一道口子，渗出血珠。
陈墨咬碎舌尖，血沫喷在铜钱剑上。
剑身嗡鸣着爆发出金光，他顺势甩出镇魂铃："敕！"
清脆的铃声里，地鬼的形体开始碎裂。
陈墨趁机扫向井底，终于在石缝里看见了大壮——他仰面躺着，胸口压着张倒贴的黄符，符纸上的朱砂字歪歪扭扭，像被血水泡过。
"大壮！"陈墨扑过去，指尖刚碰到符纸，就听见地底传来闷闷的震动。
他猛地扯下符纸撕碎，大壮的眼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呻吟。
"走！"陈墨把大壮扛上肩，拽了拽头顶的麻绳。
可就在他刚要往上爬时，井底的石壁突然渗出黑血，一个沙哑的声音擦着他的耳背响起："留下...当引子..."
陈墨的后颈寒毛倒竖。
他咬着牙往上拽，麻绳被拉得吱呀作响。
等他终于把大壮拖上井沿时，小梅正抱着平安符缩在糯米圈里，小脸白得像张纸："陈哥哥，井里的哭声...刚才变大了..."
陈墨没说话。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大壮——青年的眼睛倒是睁开了，可眼神像团散不开的雾，首勾勾盯着他身后的荒草。
他试探着喊了声："大壮？"
大壮的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有人掐着他的声带："井里...有个姐姐...她说要我陪她玩..."
陈墨的手指在大壮手腕的脉搏上按了按。
跳动的频率很正常，可那温度——冷得像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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