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坠在破碎的鸟居檐角，中也指尖凝着冰晶掐住太宰咽喉，却在触及那人颈间跳动的血脉时骤然收力。二十年陈腐的檀香被暴风雪卷走，神官素白的肌襦袢上浮现金色梵文，像锁链又像蛛网缠住神明的手腕。
"你早就计划好了。"中也的嗓音裹着雷鸣，耳坠垂落的龙胆花穗扫过太宰渗血的唇角，"从发现绘卷那日起，就在等荒神祭的地脉震动期。"
太宰低笑着咳出冰渣，染血的指尖描摹神明战甲上的雷纹。祭坛西周悬浮的冰棱映出三百六十个重叠的时空——十二岁少年蜷在禁书库描摹神像衣褶，十六岁神官在镜阵前割破手腕绘制逆五芒星，此刻的他在漫天飘散的绘卷里咬住中也垂落的发带。
"因为中也的眼睛..."他忽然伸手遮住神明怒意未消的眉眼，"比绘卷里记载的荒霸吐，更像人类呢。"
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远处传来家老们濒死的咒骂在风雪中扭曲成诡异的能剧唱腔，太宰认出这是津岛家代代相传的「雪女谣」。中也暴怒的神力突然凝滞，鎏金冠冕坠地时溅起的雪浪里浮出记忆残片——穿十二单的巫女在冰湖上起舞，眼尾枫叶刺青与此刻太宰锁骨封印如出一辙。
"这是...我的记忆？"中也瞳孔震颤，指尖触及的雪花突然化作绯红枫叶。三百幅私藏小像无风自动，每张背面竟浮现出不同字迹的和歌——从稚嫩的假名到凌厉的草书，二十年的光阴在泛黄的和纸上层层堆叠。
太宰忽然闷哼着蜷缩起来，衣襟滑落露出后背狰狞的伤疤。中也这才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梵文封印，实则是用暗语书写的《古事记》弑神篇章。少年神官苍白的脊背上，墨色咒文正随着神力流转逐渐显形。
"用《出云国风土记》的阵法改写黄泉比良坂的咒文？"中也气极反笑，神力化作的冰刃抵住太宰心口，"你连死后魂归黄泉的路都断了，就为了..."
"为了把荒神大人拖进人间啊。"太宰突然翻身压住神明手腕，舌尖卷走中也睫毛上的冰晶，"当我的心脏停止时，封印在血脉里的八百八狸会带着您的神核逃往唐土——这可是用整个津岛家的气运做的赌注呢。"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千年冰封的鹤见山竟开出绯色椿花。中也望着随雪崩滚落的家族徽纹，忽然在太宰颈侧嗅到熟悉的气息——那是镇守神社千年的血椿，混着神前供奉的冷泉酒香。
"你喝了神酒？」中也瞳孔骤缩，「用弑神者的血混合我的..."
"是十六岁那夜偷换的祭酒哦。"太宰笑着解开襦袢系带，心口浮现出与荒神像底座相同的龙胆花纹，"现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二十年陈酿的中也的味道呢。"
暴风雪突然静止。神社地底传来冰层碎裂的声响，二十三道封印接连崩解。中也看着从地脉涌出的黑焰吞没太宰苍白的躯体，却在触及心口神纹时化作温柔的萤火。那些被津岛家抹杀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穿巫女服的少女在冰镜前梳发，将勾玉系在黑衣武士刀柄；战场废墟里神明拾起染血的龙胆花，为濒死的武者点上额间神印。
"原来是你..."中也的神力突然失控，百年积雪化作倾盆血雨。漂浮的冰晶里映出无数轮回残影——战国时代的阴阳师，平安朝的舞姬，万叶集的歌人，每个转世者眼角都有枫叶般的伤痕。
太宰在震荡中撞上神龛残骸，破碎的镜片划破脸颊。他望着逐渐实体化的记忆残像轻笑："难怪第一次见到荒神像就觉得熟悉，原来我们..."
裹挟着神血的冰刃突然贯穿他的左肩，中也暴怒的嘶吼震碎漫天冰棱："你竟敢用十世轮回算计神明！"钴蓝色神纹在太宰伤口蔓延，被血染红的冰刃却开始融化，"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在第八世发现祠堂里的轮回镜开始。"太宰喘息着抓住刺穿自己的冰刃，任由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每次转世都让八百比丘尼修改命盘，用十世早夭的命数换一次触碰神明的机会。"
神社地基突然塌陷，露出冰封千年的地宫。中也望着水晶棺中与太宰面容相同的巫女，她手中的神乐铃正发出与太宰心跳同步的清响。棺椁西周散落着褪色的绘马，每一块都写着同样的愿望——「愿作神明掌中雪，消融亦在君指间」。
"你说谎。"中也的神力突然变得滚烫，融化太宰伤口凝结的血冰，"十世轮回不可能保留记忆，除非..."
"除非每世都有人用性命做媒介。"太宰突然咳出带冰渣的血，笑着指向地宫深处堆积如山的白骨，"这些才是我真正的族人呢，用血脉做容器保存记忆的'影守'们。"
暴走的黑焰突然吞没整个神社，中也银白长发在火中染上枫红。当他的手掌扼住太宰咽喉时，三百幅小像突然燃烧起来，泛黄的和纸在灰烬中显露出隐藏的阵法——用二十年心血绘制的神婚契约。
"现在整个出云国的神脉都系在中也身上了哦。"太宰在窒息中露出得逞的笑，"要杀我就等于摧毁..."
他的话音被神明暴戾的吻截断。中也啃咬着他的唇瓣冷笑："你以为这种把戏能困住神明？"沾满神血的指尖划过太宰心口龙胆花，"我要你带着十世记忆永远囚禁在现世，看着所有珍视之物在眼前腐朽。"
坍塌的梁柱轰然倒地，燃烧的注连绳如红蝶纷飞。太宰在逐渐崩塌的神社里轻笑："那中也可要抓紧了..."他染血的指尖插入神明发间，"毕竟这次轮回结束后，我又要忘记您的温度了。"
地脉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龙吟，鹤见山千年积雪在晨曦中化作绯色朝雾。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神龛残骸时，中也看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终于意识到太宰治这个存在本身，就是人类献给神明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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