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心眠·金鱼与玻璃罐

蝉蜕堆积在窗台时，太宰治抱来只圆肚玻璃罐。三条橘色金鱼在绿藻间穿梭，尾鳍扫过罐壁映出虹彩。"它们叫敦、镜花和银。"他蘸着碘酒在罐底画波浪线，"要每天对着说早安才会产卵哦。"

中也把鱼食罐藏在病历架顶层，第二天发现里面混入了太宰治常吃的维生素片。金鱼在月光下游弋的夜晚，诊疗室总飘着潮湿的苔藓气息。太宰治枕着中也的膝盖数鱼鳃张合的次数，绷带末端垂落水面，惊起细碎的星光。

"呼吸频率同步了。"中也突然按住他胸口。两人的心跳隔着白大褂与条纹病服共振，金鱼吐出泡泡粘在玻璃壁，像凝固的星辰。

中元节前夕，医院冷饮机故障。太宰治把葡萄糖输液袋灌满酸梅汤，吊在诊疗室当临时冰箱。叮咚作响的玻璃瓶里泡着青葡萄和薄荷叶，冷凝水顺着输液管滴落，在瓷砖上汇成微型夏日祭。

"这是太空站特供饮品。"他咬开汽水瓶盖，泡沫溅到中也的袖扣上。两人共享的吸管在冰块间游走，太宰治舌尖抵着柠檬片说："上周偷换了医生的咖啡豆。"

中也这才想起最近总在拿铁里尝到焦糖味。黄昏的光线把他们的影子投在药柜玻璃上，太宰治用体温计搅拌奶茶时，候诊厅的海棠突然簌簌落下一阵花雨。某片花瓣粘在中也的听诊器上，成了天然的隔音垫。

老式收音机出现在诊疗室那天下着太阳雨。太宰治拧动调频旋钮，杂音里突然溢出昭和歌谣的片段。他把心电图仪导线接在收音机天线，跳动的波纹竟与《海滨之歌》的旋律重叠。

"这是心脏在唱歌。"太宰治将电极片贴在自己锁骨下方。中也按住他乱动的手腕时，收音机突然收听到法语天气预报。女播音员正说着"普罗旺斯明日晴"，而太宰治腕间的法文刻字在潮湿空气里泛着水光。

梅雨季最后一场暴雨袭来时，他们蜷在检查床听电磁暴杂音。太宰治把中也的白大褂罩在头上，布料随呼吸起伏如海浪。候诊厅的海棠香气透过门缝渗入，与收音机里的沙沙声编织成透明的茧。

台风过境后，医院后巷的砖缝冒出荧光绿的青苔。太宰治用压舌板收集孢子，在诊疗室培养出微型发光庭院。夜班巡房的中也推开虚掩的门，看见他蹲在黑暗里给苔藓浇葡萄糖水。

"这是给夜盲症医生的路灯。"太宰治指尖沾着星屑般的荧光。中也蹲下时，两人的影子在绿茸茸的光晕里重叠成奇怪的生物。三点零七分的挂钟突然走动起来，苔藓随着呼吸忽明忽暗，像被驯服的萤火虫。

晨光乍现时，发光苔开始褪色。太宰治把最后一点荧光抹在中也的钢笔尖上："这样写处方时，字迹会飞起来哦。"当天的病历果然格外飘逸，某个角落还画着戴听诊器的苔藓小人。

处暑当日，诊疗室飘满纸船。太宰治用处方笺折的船队载着维生素片，在消毒托盘汇成的"海湾"起伏。中也加入的锡纸军舰立刻引发海战，棉签做的鱼雷炸起朵朵水花。

"投降的俘虏要喝营养剂。"太宰治晃着深褐色的药瓶。中也反剪他手腕时，船队正撞上酒精灯岛屿。浸湿的纸船洇开蓝墨水，在托盘里晕染出微型海洋。两人的倒影在涟漪中破碎又重组，像经历着温柔的潮涨潮落。

暮色浸透纱帘时，太宰治突然安静下来。他耳语般说道："中也医生的心跳，比潮汐还准时。"候诊厅的海棠在晚风里摇晃，某个花苞正在悄然膨大，孕育着无人知晓的秋日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