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束·屋檐下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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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心束·屋檐下的囚徒

 

雨声被隔绝在伞外,只留下沉闷的敲击,像无数细小的锤子叩打着紧绷的神经。伞下狭窄的空间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混合着他滚烫的呼吸、湿衣的潮气、血腥味、还有毛巾粗糙的纤维味道。他身体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右半边,每一次颠簸的迈步都让那滚烫的额头在我颈窝处蹭过,带来一阵灼人的麻痒。那句裹挟在滚烫呼吸里、带着浓重鼻音和睡意的呢喃——“混蛋……青花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扩散,却沉重地坠在心底。

脚步在那瞬间的停顿后,继续拖着沉重的粘滞前行。雨水冲刷着街道,城市在冰冷的雨幕中沉沦。终于,视野尽头出现了出租车顶灯昏黄的光晕,在迷蒙的雨帘中如同海上的灯塔。

我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中也塞进了后座。他蜷缩在座椅上,裹着那条巨大的毛巾,像一只被强行塞进巢穴的、失去意识的雏鸟。橘色的发梢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眉头即使在昏睡中也痛苦地紧锁着。报出地址时,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探究而警惕的目光,在我湿透的风衣、裤脚的泥泞和中也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上反复扫视。

车子启动,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单调的弧线。车内空调的暖风带着灰尘的味道吹拂过来,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湿透的衣物紧贴皮肤的感觉更加粘腻冰冷。中也歪倒在后座,随着车辆的颠簸,他的头无力地滑向我的肩膀。滚烫的额头重重地抵了上来,隔着湿透的布料,那热度清晰得令人心惊。他沉重的呼吸带着灼人的气息,一下下拂过我的颈侧皮肤。

我僵硬地坐着,身体绷紧。颈窝处那点被抵住的皮肤,像是被无形的烙铁烫着,那热度顺着神经一路蔓延,烧灼着理智。一种强烈的、想要将他推开的冲动在西肢百骸里冲撞。湿冷,粘腻,沉重,还有这令人窒息的、毫无界限的靠近……都像藤蔓般缠绕上来。我下意识地向车门方向挪动了一寸,试图拉开那点灼热的距离。

然而,就在我移动的瞬间,他像是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身体猛地向旁边歪倒。额头脱离了我的肩膀,重重地撞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唔……”一声模糊的痛哼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满。他并没有完全清醒,只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被抛弃般的委屈,朝着刚才热源的方向,又固执地、迷迷糊糊地靠了过来。这一次,他几乎是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我的手臂上,额头再次寻找到那个位置,重重地抵住,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发出小猫般的、含混的咕哝声。

那点微弱的、寻求依靠的本能反应,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所有想要推拒的盔甲。我僵在原地,手臂被他滚烫的身体压着,动弹不得。推开他的冲动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无力感取代。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光在他潮红的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司机偶尔瞥来的目光也带着无声的压力。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老旧公寓楼前。雨势未减。我付了钱,几乎是咬着牙,再次将那个裹着毛巾、昏沉滚烫的身体从后座拖拽出来。冷风裹挟着雨丝瞬间扑来,他靠在我身上,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冷……”模糊的呓语再次响起。

“闭嘴。”我低吼一声,撑开伞,架着他,几乎是拖着他沉重的步伐,踉跄地走进公寓黑洞洞的入口。狭窄的楼梯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剥落的墙皮和扶手上厚厚的积灰。每一步向上的攀爬都异常艰难。他的身体像灌了铅,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受伤的左臂随着动作无力地晃荡。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他压抑的痛哼和我沉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终于抵达顶层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铁门前。我腾出一只手,摸索出钥匙。冰冷的金属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咔哒。”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灰尘、旧书页、消毒水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太宰治”本身的、冰冷而空旷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简陋的轮廓。

我将中也几乎是摔进了门内玄关那片狭小的黑暗里。他踉跄着撞在冰冷的鞋柜上,发出一声闷哼,裹着的毛巾散开了一些,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T恤和淤青的肩膀。他靠着鞋柜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来,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沉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我反手关上铁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雨声。屋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两人粗重的、带着回音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交织。

摸索着按下门边的开关。

啪。

惨白的光线瞬间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毫无保留地照亮了这间陋室的全貌。空旷,冰冷,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一张狭窄的单人床靠着墙,床单是冰冷的灰色。一张旧书桌,上面散乱地堆着几本旧书和一个空酒瓶。一个简陋的衣柜。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长久无人居住的、毫无生气的冰冷感。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临时的、冰冷的栖身之所,一个等待主人随时离开的囚笼。

昏黄灯光下蜷缩在玄关地板上的中也,与这冰冷空旷的环境形成了刺目的对比。他像一件被粗暴丢弃的、湿漉漉的行李。橘色的头发在惨白的光线下失去了所有光泽,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上。潮红未退,眉头紧锁,嘴唇干裂。裹着的毛巾散乱地搭在身上,湿透的T恤勾勒出少年单薄的上身轮廓,肩胛骨处那片狰狞的和淤青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他抱着自己没受伤的胳膊,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肩伤,让他发出细微的、压抑的抽气声。

他就那样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在太宰治空旷冰冷、毫无温度的“巢穴”入口,像一个闯入者,也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等待处理的麻烦。惨白的灯光无情地笼罩着他,将他所有的狼狈、脆弱和痛苦都清晰地暴露出来。

我站在几步之外,湿透的风衣沉重地垂着,冰冷的水滴顺着衣角滴落在同样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嗒、嗒”声。胃部的饥饿感早己麻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这疲惫不仅来自于身体的拖拽,更来自于眼前这幅景象带来的、无法言喻的拉扯。

森鸥外的“鞘”,港口黑手党的任务,奔向河流的冲动……所有宏大的、冰冷的命题,在此刻,都被压缩成了玄关地板上这个蜷缩着的、滚烫而沉重的负担。

冰冷的空气凝固在惨白的灯光里。只有水滴落地的声音,和他压抑颤抖的喘息,在空旷的囚笼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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