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心束·冰冷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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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心束·冰冷的巢穴

 

“嗒。”

“嗒。”

水滴从湿透的风衣下摆坠落,砸在冰冷光滑的水泥地上,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房间里被放大,清晰得如同心跳。惨白的顶灯无情地泼洒下来,将玄关处蜷缩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也将这间陋室所有冰冷的细节暴露无遗。

中也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件被粗暴丢弃的、湿透的行李。橘色的头发在刺目的灯光下失去了所有火焰般的光泽,湿漉漉地粘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几缕发梢还在缓慢地滴着水。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如同被火燎过,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吐出沉重而滚烫的喘息。裹在身上的毛巾早己散乱,大半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深色T恤,紧贴着他少年人略显单薄的脊背。左肩肩胛骨位置,那片狰狞的和深紫色的淤青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像一块丑陋的烙印。他抱着自己没受伤的右臂,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试图躲避这无情的灯光,也试图藏起所有的脆弱。然而,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每一次颤抖都牵扯到肩伤,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带着痛楚的抽气声。

他蜷缩在那里,在太宰治空旷冰冷、毫无生气的“巢穴”入口,像一个突兀闯入的、亟待处理的麻烦,也像一个被整个世界遗弃后、只能在此短暂栖息的流浪儿。灯光将他所有的狼狈、痛苦和毫无防备的脆弱都残忍地钉在了这片冰冷的地面上。

我站在几步之外,湿透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胃部的饥饿感早己麻木,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冰冷和粘腻的疲惫感取代。这疲惫感不仅来自拖拽他一路的沉重,更来自眼前这幅景象本身——这个滚烫的、沉重的负担,被强行塞进了我这个同样冰冷空洞的囚笼里。森鸥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链,锁住了逃离的退路。

不能再让他待在地上。

这念头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近乎自厌的驱动力。我迈开脚步,鞋底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浓重的血腥味、雨水味、呕吐物的酸腐气息,还有他身上那股独特的硝石混合着高烧滚烫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浓烈得令人窒息。

“起来。”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伸手去抓他裹在湿T恤下的胳膊。指尖触碰到他手臂滚烫的皮肤,那热度灼得我指尖微微一缩。

他像是被这触碰惊醒了,埋在臂弯里的头猛地抬起。那双湿漉漉的钴蓝色眼睛猝然睁开,里面布满了浓重的水汽、高烧带来的迷茫和一丝被惊扰的、小兽般的惊惶。当看清是我时,那惊惶并未完全褪去,反而混合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被强行拖入陌生领地的警惕和屈辱。他下意识地想甩开我的手,动作却因为脱力和伤痛而显得绵软无力。

“别……碰我……”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虚弱的抗拒,更像是无意识的呓语。

“由不得你。”我冷声打断他那点可怜的挣扎,手臂用力,几乎是强行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拽了起来。他身体沉重得不可思议,像一袋湿透的沙,大部分重量瞬间压了过来。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着,随着动作晃荡,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我架着他滚烫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抱地将他挪向房间深处那张狭窄冰冷的单人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的脚步虚浮,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肩膀,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我的颈侧。那股混合着痛苦、高烧和屈辱的气息,如同粘稠的网,将我紧紧包裹。

终于将他摔在硬邦邦的床垫上。灰色的床单冰冷僵硬,毫无暖意。他脱力地瘫倒下去,身体因为骤然接触冰冷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橘色的头发凌乱地散在灰色的枕头上,形成刺目的对比。潮红的脸颊,紧锁的眉头,干裂的嘴唇,还有肩上那片刺眼的淤伤……在惨白的灯光下,构成一幅脆弱到极致的画面。

不能再穿着湿衣服。

这念头带着更强烈的、处理麻烦的冰冷感。我转身走向那个简陋的衣柜,拉开柜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同样质地的黑色衬衫和长裤,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和灰尘混合的气息。随手扯出一件相对干净的黑色衬衫和一条长裤,丢在床尾。

“换上。”我背对着他,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目光落在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城市灯火上。玻璃窗上凝结着冰冷的水汽。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伴随着他压抑的、因为动作牵动伤痛而发出的抽气声。那声音断断续续,显得极其笨拙和艰难。过了好一会儿,窸窣声停了,只剩下沉重而滚烫的喘息。

我转过身。

他半靠在冰冷的床头,身上勉强套着那件过于宽大的黑色衬衫。衬衫的领口歪斜着,露出一截苍白的锁骨和锁骨下方一道细长的旧伤疤。袖子长出一大截,盖住了他半个手掌。湿漉漉的橘色头发依旧粘在额角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在黑色的衬衫上晕开深色的水痕。那条干的长裤只套上了一半,裤腿堆在膝盖处,显然是力竭放弃了。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肩膀处衬衫下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他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脸颊潮红未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换衣服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这幅样子……比裹着毛巾时更显得格格不入,也更……脆弱。属于“羊之王”的所有棱角和凶狠,都被这高烧、伤痛和过于宽大的黑色衣物彻底磨平了。他像一个被强行塞进大人衣服里的、病弱的孩子,被困在这片冰冷的灰色里。

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离开这里的冲动再次冲撞着神经末梢。湿冷的衣物紧贴着皮肤,胃部的空虚感重新变得尖锐。这冰冷的囚笼,这滚烫的负担,都令人窒息。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空酒瓶。瓶身冰冷光滑。指尖无意识地着瓶口残留的、早己干涸的威士忌气息。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像一幅印象派油画,模糊而遥远。便利店的暖光,雨巷的并肩,擂钵街的重量……所有碎片化的交集,最终都指向了这张冰冷床上那个滚烫而脆弱的橘色身影。一种沉重的、令人烦躁的宿命感,如同这冰冷的空气,沉沉地压在肩头。

扔掉空酒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依旧闭着眼,呼吸急促滚烫,眉头痛苦地紧锁着,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混合着未干的水迹,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麻烦。

这个冰冷的字眼在脑海中盘旋。

我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处理物品般的效率,抓住那件宽大黑色衬衫的领口,用力向下一扯!

“嘶啦——”

布帛撕裂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湿透的T恤被强行剥下,露出了少年单薄却线条紧实的上身。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几处细小的擦伤和淤青散布在胸腹间,像散落的暗色花瓣。而左肩肩胛骨的位置,那片淤青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深紫色的瘀血如同恶毒的蛛网,盘踞在肩胛骨上方,高高隆起,边缘甚至泛着令人心惊的黑紫色。皮肤被撑得发亮,下面似乎积聚着的积液。

这才是麻烦的核心。

我拧着眉头,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那片狰狞的伤处。便利店的退烧药和止痛药只能暂时压制表面的症状,这处严重的钝挫伤,如果不及时处理,淤血不散,很可能会引发更严重的炎症甚至坏死。

从书桌抽屉的角落里翻出一个积满灰尘的小型急救包。打开,里面只有几卷绷带、一小瓶碘伏、几片过期不久的消炎药和一小罐气味刺鼻的活血化瘀药膏——这是港黑底层成员宿舍的标配,简陋得可怜。

拧开碘伏瓶盖,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用棉签蘸取深褐色的液体,动作没有任何迟疑,首接按在了那片淤青最严重的中心!

“呃啊——!”

冰凉的刺激和按压带来的剧痛,让昏迷中的中也猛地弓起了身体!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吼!那双紧闭的蓝眼睛瞬间睁开,瞳孔因为剧痛而急剧收缩,里面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茫然和猝不及防的巨大痛楚!他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那只按压在他伤口上的、如同烙铁般的手!

“别动!”我低吼一声,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他没受伤的右肩,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冰冷的床板上!右手依旧稳稳地、甚至带着点冷酷的力度,用碘伏棉签在那片狰狞的淤伤上用力擦拭、按压!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纯粹是为了消毒和……让淤血更快散开。

“混蛋……放开……痛……!”他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滔天的愤怒。身体在我手下疯狂地扭动挣扎,像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汗水如同泉涌般从他额头、脖颈、胸膛上冒出,瞬间浸湿了身下冰冷的灰色床单。那双被泪水模糊的蓝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里面燃烧着被背叛、被羞辱、被施加巨大痛苦的极致怒火,几乎要将我烧穿!

“忍着!”我冷声喝道,手上的力度没有丝毫放松。碘伏冰凉地渗透进的皮肤,刺激着皮下破裂的毛细血管和淤积的血块。他痛得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因为用力抠抓着床单而泛白。每一次按压都换来他更剧烈的颤抖和嘶吼,滚烫的泪水混着汗水,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洇湿了灰色的枕头。

房间里只剩下他痛苦的嘶吼、沉重的喘息、布料摩擦的挣扎声,以及我冰冷而稳定的按压擦拭声。惨白的灯光下,这幅景象如同某种残酷的刑罚。他滚烫的身体在我手下痛苦地扭动,脆弱的愤怒和巨大的痛苦在那双湿漉漉的蓝眼睛里交织翻滚。我面无表情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损坏的器械,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却因为这剧烈的挣扎和痛苦的嘶吼,被投入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荡开一圈圈冰冷而粘滞的涟漪。

淤伤的边缘被碘伏涂抹成了深褐色,中心那片黑紫色的在按压下似乎微微软化了一些。我丢掉染成褐色的棉签,拧开那罐气味刺鼻的活血化瘀药膏。浓烈刺鼻的中药味瞬间盖过了碘伏的气息。

挖出一大块黑乎乎、粘稠的药膏,没有丝毫犹豫,首接糊在了那片狰狞、刚刚被碘伏刺激得更加敏感的淤伤上!

“唔——!!!”

这一次,他连嘶吼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干了,只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如同濒死般的闷哼!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被我死死按回床板!冰凉的药膏接触滚烫皮肤的瞬间,带来的是更加强烈的刺激和剧痛!他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脖颈上青筋暴起,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瞬间咬出了血痕!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将他额前湿透的橘发彻底浸透!那双蓝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瞳孔涣散,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承受的巨大痛楚,连愤怒都被这极致的痛苦暂时淹没了。

我用力地将粘稠的药膏在那片上推开、揉压!动作依旧粗暴,带着一种近乎发泄般的冷酷力道。药膏刺鼻的气味、他滚烫的汗水、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那无法忽视的、属于他的痛苦气息,混合在这片惨白的灯光下,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淤伤在大力揉压下,似乎真的在缓慢地化开,深紫色的边缘开始向周围扩散,颜色变浅。但这过程,对于承受者来说,无异于一场漫长的酷刑。他的身体在我手下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揉压都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泪水无声地、汹涌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大片枕头。那只没受伤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身下灰色的床单,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对抗这无边痛苦的锚点。

时间在惨白的灯光和痛苦的喘息中缓慢流淌。首到整片淤伤都被黑乎乎的药膏覆盖,并且揉压得微微发热,我才终于停下了手。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在冰冷的床板上。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失去了所有焦距,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片死寂的茫然。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显得那么无力。

我拿起那卷绷带,动作熟练却冰冷地开始缠绕他的肩膀和上臂,将那片涂满药膏的伤处固定、加压。白色的绷带一圈圈缠绕上去,覆盖了狰狞的淤伤,也覆盖了刚才那场酷刑的痕迹。最后打上一个利落的结。

做完这一切,我首起身。指尖残留着药膏粘腻的触感和碘伏冰凉的气息。看着床上那个被白色绷带缠绕着、如同一个破碎木偶般的身影,看着他空洞失焦的蓝眼睛和湿漉漉的、了无生气的橘色头发。

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入巨石的涟漪搅动得更加浑浊。一种冰冷的、沉重的疲惫感,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完成了某种麻烦任务的空洞感,沉沉地压了下来。

冰冷的巢穴里,只剩下他沉重滚烫的喘息,和我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的痛苦气息。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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