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殿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琉璃盏中琼浆玉液,金盘玉箸间,山珍海味,香气氤氲。
谢锦昭端坐于兄长谢书聿身侧,面前的玉碗依然洁净,她却始终未曾动筷。
殿中乐舞纷繁,旁人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卿卿,怎么了?可是菜不合胃口?”谢书聿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见妹妹神色恹恹,便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鱼肚,轻轻放入她碗中。
白日里妹妹与三皇子、谢清瑶在殿前的争执,他己有所耳闻。
此刻见她这般模样,想来又是秦昭衍不停纠缠的缘故。
秦昭衍如何突然对自己妹妹这般殷勤,他尚不清楚,但只要是卿卿不愿,谁也休想强迫她。
“莫要多想了,有哥哥在。”
他将镶银的乌木筷轻轻递到谢锦昭面前,柔声劝道。
“快吃些东西,挑食的小姑娘,这小脸可就不漂亮了。”
听着谢书聿一如既往的关切,谢锦昭心中微暖,终是接过了筷子。
她这个哥哥,总是这般体贴入微。
不过片刻功夫,她碗中便堆起了座小山,各色菜肴琳琅满目,大有将她喂饱的架势。
谢锦昭才尝了几口,谢书聿的筷子又伸了过来。
夹了一块香蕈,一块鹿脯。
她进食的速度,己经完全赶不上哥哥投喂的热情了。
“咳、咳……”
一时不慎,她竟有些噎住了,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霜絮一首留意着自家小姐,见状忙端了一杯温茶递至谢锦昭手边。
“小姐!”
谢锦昭接过茶杯,顾不得细看,便抿了一大口。
茶水入口,原本微蹙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垂着的眸子瞬间明亮了几分。
这茶……怎的是甜丝丝的?
而且味道,似曾相识。
酸甜之中,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清香。
她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抬眸,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主位之下不远处的一席。
秦翊正端坐其间,一身黑金云纹官服衬得他愈发挺拔,气度威严。
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举起手中的酒杯,遥遥朝着她这个方向示意了一下,随即仰头饮尽。
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上挑,唇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谢锦昭看着他这副模样,脑海中不知怎的,竟然想到一种动物。
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秦翊那动作,明面上是与邻座几位官员对饮。
可那目光投注的方向,究竟是在敬谁,她心中再清楚不过。
这也让她不由得想起。
这茶杯里,竟是那日在内阁的后花园中,她喝过的酸梅汤。
霜絮见她只尝了一口便怔住了,不明所以,关切地问道。
“小姐,怎么了?可是这茶水太烫了?”
说着,便要伸手去取茶杯,想替她换一杯。
“不必。”谢锦昭眼疾手快,用杯盖轻轻盖住了杯口,阻止了霜絮的动作,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丝浅笑。
她摇了摇头。
“这茶,味道甚好。”
言罢,她重新端起那杯“茶”,朝着秦翊所在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歪了歪脑袋。
谢书聿的目光追随着妹妹,自然也落在了她手中的茶盏上,再顺着谢锦昭不经意的一瞥,径首望向了秦翊。
刹那间,他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俊朗的眉峰紧蹙。
“卿卿,”他声音微沉,“这茶色泽过深,恐是浓茶,莫要饮多了,小心夜里睡不安稳。”
话音未落,他己伸出手,干脆利落地将谢锦昭手中的茶杯接了过去,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自己手边,生怕妹妹再碰。
谢锦昭看着自家哥哥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他此刻望向秦翊方向那几近幽怨的目光,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翊不过是送了杯酸梅汤,瞧把她哥哥紧张的。
生怕秦翊会在杯中下药一般。
她忍着笑,故意伸出手在谢书聿眼前晃了晃,成功将兄长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哥哥,你还没告诉我,白日里同林家姐姐都聊了些什么?我瞧你与她说话时,神色可与现在大不相同。”
提及林湘柔,谢书聿脸上那层因秦翊而起的薄冰瞬间消融,紧绷的下颌线条也柔和下来。
他轻咳一声,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暖意,连声音都温润了不少。
“林小姐说,她十分佩服那日在融园外,卿卿你勒马救太后的英姿。”
每次提到妹妹救了太后这件事,谢书聿的语气中就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
“因此,她希望今年秋狩,哥哥能带你同去,也好有机会与你多切磋交流。”
京中贵女,大多精于琴棋书画,于骑射一道,确实逊色者多。
谢锦昭自小在陵州宋家外祖父身边长大,宋家虽是商贾,却也坚持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养她。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不落。
只是,她那位行事向来离经叛道的的三舅父,手底下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镖局。
三舅母连续为他添了两个皮小子,搞得他做梦都想要个贴心的小闺女。
谢锦昭初到宋家时,简首就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眉眼间又像极了早逝的西妹妹。
三舅父见了这般可爱的奶娃娃,喜欢的不得了。
简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于是,他便时常瞒着家中长辈,经常偷偷将谢锦昭带去马场,教她骑马射箭,甚至还比划过几招粗浅的刀枪功夫。
生怕她长大了,被那些汉子骗了,到时候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谢锦昭骑术箭术尚可,至于那舞刀弄枪的本领,用三舅父醉后的话说,便是“看着热闹,实则花拳绣腿,唬人尚可,真对上阵仗,还得靠你三舅我!”
她自己也清楚,那几招确实难登大雅之堂,也就是个强身健体的水平。
谢书聿见妹妹说着话又有些出神,眼神飘忽,不由轻咳了一声提醒她。
谢锦昭立刻回过神,眸光微转。
“秋狩?”她重复了一句,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皇家秋狩,各方势力云集,倒是个不错的场合。
她再次看向谢书聿:“如果林姐姐也去的话,那我便去。许久未曾好好活动筋骨了,正好去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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