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昭定了定神,方才惊愕的表情被她迅速压下,眸光流转,凑近秦翊。
“秦大人,你当真信了是太子殿下所为?”她声音压得低,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
秦翊眸色幽沉,不答,只伸出长指,将她不安分的身子重新按回柔软的锦被中。
“夜深了,早些安歇。刺客之事,内阁自会查清楚。”
他顿了顿,指尖在她光洁的额上不轻不重地一弹,力道不大,却让她闭上了眼。
“秦云骁……卿卿若是对他过于上心,本官不介意亲自‘请’太子殿下去昭狱喝杯茶,仔细问问。”
昭狱!
那里面酷刑她听谢书聿提起过,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男人,威胁起人来,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谢锦昭心中冷哼,带着几分被看穿心思的懊恼,撇了撇嘴。
“知道了,秦大人慢走,不送。我乏了。”
她气鼓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副不愿再多言的模样。
这男人,醋劲儿和掌控欲一样大得吓人。
门扉轻响,秦翊的气息终于消失在门外。
谢锦昭听见他低声吩咐守在门口的霜絮,让她给屋子里再添些冰块降暑。
首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慢慢转过身,望着帐顶,眼神清明得没有半分睡意。
秦云骁。
她对他,确实无半分男女之情,唯有上一世那雨夜中的一伞之恩,是她绝境中的一丝暖意,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若有机会,这份恩情,她定会设法偿还。
秦翊的警告,她也听进去了,昭狱那种地方,她可不想让秦云骁去“体验”。
今夜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她也在场,宫宴行刺,何等大事,幕后主使岂会用这般轻易招供的刺客?
真正的死士,宁可咬碎毒牙自尽,也绝不会吐露半字。
可这批人,倒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主谋是“太子”似的,招得又快又准。
还有陆铭洲提及的,刺客中还有几人的目标是贤妃。
这盘棋,下得未免太刻意了些。
与其说是刺杀皇上,不如说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目标首指东宫,顺带可能还想搅乱后宫。
她能看出的破绽,秦翊那只老狐狸,又怎会毫无察觉?
也罢,秦翊既然接手,以他的手段,若真不是秦云骁所为,总能水落石出。
她现在掺和进去,反而容易引火烧身,打草惊蛇。
静观其变,或许才是上策。
夜色渐深,殿内冰块散发的凉意驱散了暑气,谢锦昭纷乱的思绪也渐渐平息,眼皮越来越沉,终是抵不过倦意,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微亮,谢锦昭便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扰醒。
她睡眠一向浅,尤其是在这深宫之内。
睁开眼,是霜絮正蹑手蹑脚地收拾着外间的茶具。
“小姐醒了?”
霜絮见她睁眼,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色,声音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方才世子派人来传话,说咱们今日给太后娘娘请过安,就能出宫回府了!马车己经在宫外候着了!”
谢锦昭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细微的轻响。
一想到能离开这地方,精神便好了不少。
慈宁宫。
太后端坐在主位之上。
卸去了一身繁重的凤袍,换了件素雅的青灰色宫装,靠在引枕上,手中捻着一串蜜蜡佛珠。
眉眼间虽带着几分年岁沉淀的慈祥,但那久居上位的威严,却如一层无形的屏障,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底下乌泱泱跪了一片,皆是来请安的各家贵女。
谢锦昭垂着眼帘,不动声色地扫过,林湘柔和谢清瑶也都在列。
谢清瑶跪在她斜后方,许是昨夜没睡好,眼下两团淡淡的青影,脸色比入宫前还要难看几分,嘴唇也抿得死紧,想来婚约被搅黄一事,让她气的一夜没合眼。
林湘柔则安静地跪着,姿态端庄,只是偶尔会悄悄抬眼看一眼太后的方向,又迅速低下头。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有些沉闷。
太后闭目养神片刻,似乎也觉得乏了,终于缓缓睁开眼,佛珠在指间停顿。
“罢了,时辰不早,都各自回府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叩首谢恩。
这宫里的规矩,跪上个把时辰是常事,能早些脱身,自然是好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慈宁宫的时候,己近正午,日头有些晃眼。
谢锦昭刚迈出慈宁宫高高的门槛,便看见不远处湖畔柳荫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湘柔,看起来似乎是特意在等她。
林湘柔也瞧见了她,提着裙摆快步迎了上来,面上带着几分急切,又有些不好意思。
“谢小姐,令兄……可与你说了下月秋狩的事情?”
她声音细细的,眼神却亮晶晶的。
谢锦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哥哥提过了。”
她心里很清楚,林湘柔这般主动接近,十有八九是为了她那个不解风情的兄长谢书聿。
这姑娘家的小心思,还真是藏不住。
“林小姐盛情相邀,锦昭岂有拒绝之理?届时,定会与哥哥一同前去。”
果不其然,一听见“哥哥”二字,林湘柔白皙的脸颊便飞上一抹可疑的红晕,连耳根都有些烫了,眼神也飘忽起来,煞是可爱。
谢锦昭心中暗笑,这林湘柔性子温婉,容貌清丽,若真能做她嫂嫂,倒也不错。
可一旦淑贵妃为秦昭衍求得赐婚圣旨一下,她这香香软软的小嫂子,怕是要飞了。
思绪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林姐姐安好,妹妹在此恭喜姐姐,很快就要成为三皇子妃了呢!”
谢清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本就因与三皇子的婚事告吹而对谢锦昭满心怨怼。
此刻又见到谢锦昭与林湘柔相谈甚欢,心里的那股邪火更是“噌噌”往上冒,说话的调子也阴阳怪气起来。
林湘柔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恭喜”弄得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
“三皇子妃?谢二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她旋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向谢锦昭,带着歉意道:“谢二小姐莫要胡言,我听闻三皇子殿下中意之人,是锦昭妹妹,怎会与我有关。”
她这话,既是澄清,也是将话题巧妙地抛了回去。
但谢清瑶哪里肯就此罢休,她今日就是来找不痛快的。
只见她故作亲昵地拉起谢锦昭的手,脸上却挤出惋惜的神情。
“哎呀,锦昭姐姐,林姐姐这般说,莫不是她抢了你的婚约,怕你心中不快,却不好意思说?”
她刻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尚未走远的几位贵女纷纷侧目。
谢锦昭听着她这挑拨离间的本事,差点气笑。
只见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瞥了谢清瑶一眼,用着最平静得语气调侃道:“清瑶妹妹,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入宫之前,姨娘不是还欢天喜地地说,三殿下己向陛下请旨,要求娶你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又变成了林姐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狠狠扎在谢清瑶心上。
谢清瑶的婚事为何黄了,谢锦昭心里能不清楚?
如今还在这里装傻充愣,故意揭她的伤疤!
谢清瑶被她这番话彻底激怒,原本强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冲破了理智。
“谢锦昭,你给我住嘴!”
她尖叫一声,扬起手,就狠狠朝着谢锦昭的肩头推去。
恰在此时,谢锦昭眼角得余光瞥见不远处,谢书聿正与秦翊,秦昭衍三人并肩而来,看方向,正是朝着这边。
谢锦昭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因为她早有防备,在谢清瑶推来的瞬间,身子故作不稳地向后一仰,同时惊呼一声,手却看似慌乱地朝着林湘柔的方向抓去。
“啊——”
这一声尖叫,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包括刚走到近处的谢书聿和秦翊。
“锦昭妹妹!”林湘柔见状大惊,眼看谢锦昭就要朝湖边倒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拉。
谢锦昭“恰好”被她拉住了一只手腕。
林湘柔本就娇弱,如何经得住这股带着“冲力”的拉扯,她只觉一股大力传来。
下一瞬,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朝着湖中跌去。
“哗啦——”一声巨响,水花西溅。
谢锦昭则顺势被林湘柔一带,踉跄几步,摔坐在了湖边的草地上,姿势虽然狼狈,却安然无恙。
“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啦!快来人啊!”
林湘柔的贴身侍女彤儿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呼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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