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凤宸宫。
贤妃早己坐在软椅上,等待了多时。
自从确认了陆铭洲的身份,那张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的脸,终于带上了些许笑容,连带着气色看起来都好了许多。
瞧见二人进来,面上全是温和的笑意。
目光落在谢锦昭身上时,却多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似能洞察人心。
“臣弟参见娘娘。”
“臣女参见娘娘。”
陆铭洲与谢锦昭几乎是同时行的礼。
“快平身吧。”贤妃抬了抬手,目光转向陆铭洲,语气温软。
陆铭洲行礼起身,立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片刻后才略显局促地开口。
“姐姐,有件事……我想,认亲之事,可否暂缓几日再行公布?我……我初认亲人,还需些时日适应。”
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瞟向谢锦昭。
贤妃端起茶盏,指尖轻轻着杯壁,眸光微闪,随即望向谢锦昭,唇边笑意不减。
“谢大小姐,虽说本宫与靖渊相认才几日,可深感这孩子向来实诚,本宫瞧着,他这点小心思,怕是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陆铭洲闻言,脸颊倏地一红,从耳根蔓延开去,急忙上前一步解释。
“姐姐,与大小姐无关!是……是我自己,想多陪陪大小姐,报答她昔日恩情。毕竟,若非大小姐,我……”
他有些语塞,不知如何才能将那份感激与依赖说得清楚明白。
听他依旧习惯的叫自己大小姐,谢锦昭心中无奈的笑了笑。
真是为难他了,叫了那么久,哪是一两日就能改口的。
随即她适时的接过话头,盈盈一笑。
“娘娘慧眼如炬。铭洲他重情重义,骤然身份转变,心中有所不适也是常情。锦昭亦不愿因此事令他为难,也希望他能真正想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莫要仓促做了决定,日后反而懊悔。”
她话说得体面,既全了陆铭洲的心思,又显得自己通情达理。
贤妃深深看了陆铭洲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痴儿。”她放下茶盏,“本宫己派人星夜兼程赶赴青州去接父亲母亲,他们年事己高,舟车劳顿,赶到金陵也需数日。此事,便依你所言,暂缓几日。但靖渊,认祖归宗是大事,你终究是要面对的。”
陆铭洲垂首:“是,姐姐,我明白。”
“你们都先退下吧!”
贤妃吩咐左右宫人,又对陆铭洲道。
“靖渊,你也先出去,本宫与谢大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陆铭洲一怔,看了看贤妃,又看了看谢锦昭,终究还是领命退了出去,只是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倒让谢锦昭觉得有些好笑。
他是怕自己在贤妃这里吃了亏不成。
殿内只剩下二人,贤妃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瞥了一眼一旁的座椅,语气却依旧亲近。
“谢大小姐,请坐。”
待谢锦昭落座,她才缓缓开口。
“本宫看得出来,靖渊这孩子,对你用情至深。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当知晓,他如今的身份己然不同,苏家对他,都寄予了厚望。”
这一点贤妃说的没错。
苏博望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贤妃入了宫,陆铭洲就成了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将来是要承接整个苏家的担子的。
若是陆铭洲只顾着与她儿女情长,岂不是要将整个大司马府弃之于不顾。
谢锦昭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语气听来十分诚恳。
“娘娘明鉴。锦昭与铭洲相识于微末,一同经历过生死考验,这份情分确实非比寻常。于锦昭而言,无论他是暗卫陆铭洲,还是苏家世子苏靖渊,锦昭都视他为不可或缺的亲人、挚友。”
“仅是亲人挚友?”贤妃微微倾身,追问道,“若他……若他想要的不止于此,想更进一步,你又当如何?”
谢锦昭抬起眼眸,迎上贤妃那双探究的凤目,唇畔绽开一抹浅笑,明艳却不失分寸。
“娘娘,这世间的感情之事,最是难以勉强。锦昭只愿他此生顺遂安康,不负韶华,能得偿所愿。至于其他,还是且看缘分吧。”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将这难题轻轻抛了回去。
贤妃凝视她半晌,见她神色从容,应对得体,心中对这谢家大小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此女容貌心计皆是上乘,绝非池中之物。
也罢,弟弟的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提点,终究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若是真的看中了这个谢锦昭,娶进门,也未尝不可。
她看的出来面前的这位少女在靖渊心中分量,若是真的逼急了,她真怕这才找回来的弟弟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罢了!”
贤妃叹了口气,神色也随之松缓下来。
“年轻人的事,本宫也不便过多干涉。”
“唤玉,将东西拿来。”贤妃朝着殿外轻唤了一声。
殿内只剩下二人,气氛比方才陆铭洲在时更添几分沉静。
谢锦昭端坐不动,目光落在贤妃身上,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一会,唤玉手中托着一只描金绘凤的锦盒,缓缓行至谢锦昭身前,恭敬地跪下。
谢锦昭不动声色地接过锦盒,触手便觉材质上乘,盒盖上雕刻的祥云纹路精致入微。
贤妃唇角含笑,轻柔地示意她打开。
谢锦昭却之不恭,指尖轻触盒盖,随着盒盖缓缓开启,一道莹润的光华自盒中溢出,瞬间映亮了她的眼眸。
里面是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静静地躺在绛红色的软垫上。
玉质通透无暇,温润如凝脂,簪头雕琢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翎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似欲冲破束缚,翱翔九天。
那凤凰的眼眸处,嵌着两颗极小的红宝石,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芒,更添几分灵动。
“这支白玉凤簪,是本宫当年入宫时,母亲亲手所赠,寓意举案齐眉,鸾凤和鸣。如今,本宫将它赠予你。”
贤妃的目光落在玉簪上,随即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心疼。
“靖渊这孩子,这些年吃尽了苦头。后半生,本宫只愿他能真正得到幸福。希望你能真心待他,莫要辜负了他一片赤诚。”
贤妃握住谢锦昭的手,将玉簪郑重地放在她的掌心。
这话中意思若是还听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
谢锦昭指尖轻触玉簪,感受到那份温润,心中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自然明白这支簪子的分量,不仅仅是贤妃的旧物,更是苏家对她的一种认可。
甚至,说它是聘礼都不为过。
这并非她主动争取,却意外地落到了她手中。
她敛下思绪,姿态优雅地屈膝行礼。
“娘娘厚赐,锦昭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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