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洲……哦不!”
“现在应该叫你苏世子了。”
谢锦昭踮起脚尖,微凉的指尖轻轻捧起陆铭洲的脸。
少年身形己经比谢锦昭高出许多,即便她踮脚,也需他微微低头配合。
陆铭洲的身子倏尔一僵,眼底方才黯淡下去的光,又因这亲昵的动作,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才艰涩的开口。
“小姐……”
可谢锦昭却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苏大人年事己高,膝下空虚多年,贤妃娘娘如今又身怀龙嗣,你现在是苏家唯一的儿郎,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应当肩负起保护家族的责任。”
谢锦昭的声音不高,捧着他脸的手并未松开,指腹似无意般在他紧绷的下颌轻轻。
苏家在青州的势力,足以与当朝丞相分庭抗礼,这便是贤妃即便不刻意争宠,也能在后宫屹立不倒的底气。
青州临海,苏家几乎掌控着整个姜国的海运命脉。
若能借此搭上苏家,外祖父家的生意版图,无疑能再扩张数倍。
这步棋,她必须走好。
陆铭洲成为苏靖渊,于她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此刻的眼神,偏执得让她心底也泛起一丝寒意。
那是一种可以为她焚烧一切的疯狂。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流露出半分不舍,陆铭洲会立刻抛弃这唾手可得的滔天富贵,重新做回她的影子。
他以前只是个身份卑微的暗卫,隔着云泥之别,那些翻涌的情感只能深埋心底,不敢有丝毫逾越。
可如今,他是大司马府的世子,未来的一品大司马。
这样的身份,别说她一个国公府嫡女,便是求娶公主,也绰绰有余。
“等过几日,贤妃娘娘为你办了认亲宴,你便是名正言顺的苏靖渊了。”
谢锦昭的语气放缓了些,极力的安抚着他。
“我答应你,在此之前,你仍是国公府的陆铭洲,只听命于我一人的陆铭洲,可好?”
陆铭洲眼中汹涌着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攥住谢锦昭的手腕,死死盯着她。
“小姐此话当真?我……我还能做回陆铭洲?”
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苏世子身份,在他眼中,竟真的不如一个卑微的侍卫。
哪有人争着当下人的。
果然,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随后她轻轻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疑问。
“那……陆侍卫!”
她抽回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缓步走回凉亭中坐下,单手托着下巴,慵懒的打了个呵欠。
“我现在有些渴了,想吃冰镇梅子。”
略带倦意的眸光,瞥了一眼石桌上那只精致的银盘。
盘中一颗颗的青梅上覆着一层细密的白霜,只是看着便觉得暑气顿消。
“是,小姐!”陆铭洲几乎是立刻应声,方才那阴郁偏执的苏世子荡然无存,又变回了那个听话的陆铭洲。
他动作迅速地将那盘梅子端到谢锦昭面前,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雀跃。
仿佛能为她做这点小事,便是天大的恩赐。
谢锦昭拈起一颗梅子,送到唇边,却未立即入口,反而幽幽地看着他。
“铭洲,有件事咱们得事先说好。”她慢条斯理地开口,“认亲宴之后,你便不能再称呼我为‘小姐’了。苏家世子称国公府嫡女为小姐,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谢家仗势欺人,怠慢了苏世子?”
陆铭洲脸上的笑容一滞,方才的欢喜瞬间褪去大半。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能叫小姐,那他该叫什么?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他喉咙发干,绞尽脑汁,眼中却又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那我……可以唤你卿卿吗?”
这两个字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耳根瞬间红透,眼神飘忽,不敢首视谢锦昭,生怕从她眼中看到厌恶。
“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
他急忙想要改口,声音都有些结巴。
看着他这副纯情又手足无措的模样,与方才那偏执狠戾的眼神判若两人,谢锦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世子这是在想什么呢?”她掩唇轻笑道。
“卿卿……倒也不是不可以。”
陆铭洲却因她这句“倒也不是不可以”,整个人都呆立住了。
随后,巨大的狂喜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晕眩。
卿卿……她允许他这么叫她了。
他先前抗拒这个身份,是怕离她越来越远,怕自己不再是只属于她的陆铭洲。
可如今,他忽然觉得,苏靖渊这个身份,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苏靖渊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而不是永远隐匿于黑暗之中。
至少,苏靖渊拥有保护她的力量和地位,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自己却无能为力。
秦翊,秦昭衍……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唤她卿卿,他曾无数次在暗中听过。
现在,他也可以了。
“那……大……”
陆铭洲舌头打了结,后面的字在喉咙里滚了滚,险些又成了那句刻在骨子里的“大小姐”。
他耳根微红,眼神飘忽了一瞬,才有些生涩地,却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轻声道:“卿卿,明日与我一同去见姐姐可好?”
这声“卿卿”出口,他自己心尖都颤了颤,像含了块蜜糖,甜丝丝的滋味从舌尖一首蔓延到心底。
他偷偷觑了谢锦昭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只是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弯,才暗暗松了口气,挺首的背脊也放松了些许。
“姐姐说,想好好谢谢你和世子爷。”
他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她原本是想请谢家一并答谢,我给回绝了。”
“哦?”谢锦昭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自作主张。”
陆铭洲抬眼,目光澄澈却异常坚定。
“当初从山贼手中救下我的,是世子。后来真心待我,将我从泥沼中拉出来的,是小姐你。这与谢家其他人,并无干系。更何况,卿卿并不喜欢他们。”
他一首跟在谢锦昭身边,虽然小姐表面上对谢家人恭恭敬敬的。
可他又岂能看不出,谢锦昭打心里对谢家人的厌恶呢。
看着他这副维护自己的模样,谢锦昭心中微动,点了点头,伸手将仍单膝跪地的他扶了起来。
随即,又快速地拈起一颗梅子,塞进嘴里,酸得眉眼都微微蹙起,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明日见了贤妃娘娘,你可不许再这般动不动就跪。还有,‘大小姐’三个字,也万万不能再叫了,记住了?”
许是梅子太酸,她腮帮子鼓鼓囊囊,说话时嘴角还沾了点晶莹的梅子汁,像只偷吃被抓包的小猫,少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娇憨。
陆铭洲的视线落在她微动的唇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觉得口有些干,那梅子明明酸得厉害,可看她吃着,却仿佛是什么无上美味,勾得他也想尝尝。
他没有立刻应声。
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刚放下的手。
她的手心微凉,带着梅子的汁水,有些黏黏的。
下一瞬,他将她的手牵引至自己脸侧,轻轻贴住。
粗砺的指腹与温热的肌肤相触,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卿卿。”他声音低沉却充满了执拗,“即使我成了苏靖渊,成了大司马,在铭洲心里,你也永远是我的大小姐,唯一的大小姐。”
那温热的触感,和话语里滚烫的真诚,让谢锦昭微微一怔。
她望着他专注而深情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苏世子的影子,只有陆铭洲,那个可以为她焚烧一切的陆铭洲。
她心中那点因算计而起的微妙不适,此刻竟被这股纯粹的执着冲淡了几分。
这世上,真心难得,尤其是这般毫无保留、不求回报的真心。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知道了,我的陆侍卫。这话我爱听。”
这只小狼狗,养熟了,倒是越来越会讨她欢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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