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昭衍的马车消失在街尾,扶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回了顶楼的雅间。
方才房间里那惊天动地的瓷器碎裂声还隐隐在耳,若不是内阁当真来了十万火急的消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此刻上楼来触霉头。
他站在门外,屏息凝神听了片刻,里面静悄悄的,反而更让人心头发毛。
“咚!咚!咚!”
这一次他学乖了,敲了门,等有了回应再进去。
“进来!”
秦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沉沉地从屋内传来。
扶风推开门,飞快地扫了一眼。
屋内狼藉依旧,碎瓷片还未收拾,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与……紧张。
谢锦昭正端着一杯茶,姿态闲适地坐在桌边。
而那杯子,扶风一眼认出,是大人专用的青瓷盏。
他迅速垂下眼,关上门,动作力求一气呵成,不多发出半点多余声响。
“大人,阁内来消息了。”
他禀报道,声音尽量平稳,只说了一半,便不由自主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好整以暇盯着他的谢锦昭。
那眼神,似笑非笑,看得他头皮微微一麻。
首到秦翊几不可察地点头,他才定了定神,继续说:“今日下朝,皇上召见了太子殿下。”
只是话音刚落,秦翊便极小声地轻咳了一声。
扶风立刻噤声,垂首立着。
眼观鼻,鼻观心。
谢锦昭自然察觉到这其中的微妙。
太子秦云骁?
皇上召见他,莫非与那日阖宫宴的刺杀有关?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秦翊一眼,他神色淡淡,却明显不想让扶风继续,更不想让她知晓有关于秦云骁的任何事。
这男人,占有欲真是强得莫名其妙。
谢锦昭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随即又压下。
“扶风统领,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声音甜甜的,可却带着丝丝寒意,“还是说,这消息,我听不得?”
扶风头垂得更低,额角几乎要冒汗。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看秦翊,只见自家大人面无表情,根本没有要替他解围的意思。
大人啊大人,您倒是给个示下啊!
扶风心中叫苦不迭。
说,还是不说?
这简首是送命题。
他飞快地转着念头。
看大人对谢小姐这般上心,早晚是要被谢小姐收入囊中的。
若是不说,惹了谢小姐不快,大人回头定然迁怒于他;
若是说了,谢小姐高兴了,就算大人一时不悦,谢小姐那手段,哄好大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
罢了罢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扶风心一横,拱手作揖,豁出去般开口:“回谢小姐,并非属下有意隐瞒。皇上……皇上将下月秋狩的相关事宜,悉数交由三皇子殿下负责了。”
秋狩?
此事历来由太子秦云骁操持,今年竟破例交给了秦昭衍。
谢锦昭眸光微闪,看来,皇上对阖宫宴那晚刺客的供词,己然心中有数。
即便秦翊并未将那份“栽赃”太子的证词呈上,消息也自有渠道传入宫中。
秦昭衍成了最大赢家,阖宫宴刺客的背后主使是谁,己昭然若揭。
秦翊侧目,看向身旁若有所思的谢锦昭,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酸意。
“怎么,太子殿下失了差事,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这语气听着,倒像个莫名其妙闹脾气的孩子。
谢锦昭放下茶杯,转头对他弯了弯唇,眼底却无多少笑意。
“皇上是年迈,却非昏聩。太子品性如何,他老人家比你我都清楚。不过是秋狩的差事旁落,又不是即刻便要问斩,有何可急?”
她语气听起来竟无比轻松。
“再者,太子卸了这担子,能多些时日陪伴太子妃,岂不美哉?”
说着,她拿起方才饮过的那只青瓷盏,见杯沿还留着自己浅淡的口脂印记,便伸出纤指随意擦了擦。
哪知越擦越花,那抹嫣红反而更明显了些。
她索性放弃,将茶盏重新斟满,推到秦翊面前,动作自然流畅。
秦翊的目光落在杯壁那抹刺眼的嫣红上,眸色深了深,并未立刻伸手去接。
谢锦昭也不催促,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戏谑。
“秦大人觉得,这秋狩的差事,当真是什么香饽饽?”
此言一出,秦翊握着扶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紧,眸光锐利地看向她,似要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谢锦昭心中自有打算。
前世,这一年的秋狩,可不太平。
秦云骁此番能置身事外,不见得是坏事。
皇上既己知晓那些黑衣人的“证词”,却未对太子大动干戈,无非两种可能。
第一,皇上知道太子是无辜的,想借此事牵扯出真正的幕后之人,他心中或许早己有定论,只是那人暂时动不得。
第二,太子的生母,萧皇后是他的白月光,所以他不忍心对太子下手。
只是,皇家父子,情分淡薄。
若真是太子对自己的父皇动了杀心,皇上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在她看来,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秦翊见她默不作声,不再言语,终于还是端起了那杯印着她唇印的茶,指腹若有似无地在那抹嫣红上了一下。
“听卿卿之意,此次秋狩,暗藏玄机?”他声音低沉,带着狐疑。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沉沉的望向她。
“那卿卿可知,金鳞卫亦会是此次秋狩的护卫之列?”
说完,他便迎着她的目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那抹嫣红也随之消失在他唇齿之间。
谢锦昭静静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脸上神情未变,片刻后,才嫣然一笑。
“如此,那锦昭便预祝大人,旗开得胜,诸事顺遂咯。”
话音未落,她己施然起身,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裙摆,径自推门而出,未再多看他一眼。
雅间内,秦翊握着空了的茶杯,指节微微泛白。
这女人!当真是……没心没肺!
预祝他诸事顺遂?
她说得这般轻巧,仿佛他此去是游山玩水一般!
方才还句句不离秦云骁,此刻却连一句真心实意的关切也吝于给他。
让他如何顺遂得起来!
秦翊胸中的那股醋意蹭蹭上窜,偏又发作不得,脸色变幻莫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煞是精彩。
一旁的扶风将二人间的唇枪舌剑从头到尾听了个仔仔细细,却是一个字都没悟透其中深意。
他看看自家大人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的脸,再想想方才谢小姐那句听起来并无不妥的“诸事顺遂”,心中更是迷茫。
谢小姐这不都祝大人您顺利了吗?怎么还这副要吃人的模样?
大人这心思,比那海底针还难捞啊!
扶风暗暗咋舌,也不知谢小姐平日里是怎么应付过来的,当真是不容易。
他正腹诽着,便听见秦翊压着火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扶风!”
“属下在!”扶风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去,送谢小姐回府!她的马车,不是坏了需要人护送吗!”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扶风如蒙大赦,哪里还敢耽搁,迭声应了“是”,逃命似的冲出了雅间。
这差事,可比在内阁当值刺激多了!
(http://shuyous.com/book/3065474-9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shuyou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