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阿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上次在老屋区那边走,有一户人家,院墙边上种了好几棵果树的?有印象吗?那几棵树,可是我们小时候的秘密乐园!”
他这么一说,我脑海里还真没什么清晰的印象。
村庆那天,除了对穿旗袍的莫心姑姑惊鸿一瞥,其他都有些模糊。
阿强看我一脸茫然,也不在意:“嘿,那几棵树,当年可是我们几个的必争之地!芒果树、龙眼树、番石榴树,一年西季好像总有果实可以惦记。尤其是芒果,青皮的刚冒个头,我们就猴急往上爬。那果子,大多时候根本等不到熟,就被我们给祸祸光了。”
他笑着回味着当年的“光辉岁月”:“结果呢?自然是少不了被阿庆他奶奶拎着鸡毛掸子追得满村跑!那老太太,嗓门洪亮,我们隔着几条巷子都能听到她的‘通缉令’。不过啊,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骂归骂,气消了,还会把那些没熟透、被我们糟蹋下来的青芒果用盐和糖腌了,分给我们吃。啧啧,那酸爽,现在想起来牙根都还打颤!她还吓唬我们,说再敢偷摘生果子,以后就天天给我们吃这个,吃到我们哭爹喊娘为止。你还别说,这招真管用,后来我们多少收敛了点,那些果子总算有机会在树上多待几天了。”
我听着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群光着脚丫的小屁孩,上蹿下跳,为了几颗青果子斗智斗勇的鲜活场景。
“那树上肯定不只有果子吧?”我顺着他的话茬问道。
“那是自然!”阿强一拍大腿,兴奋劲儿又上来了,“掏鸟窝也是我们的保留项目啊!那几棵老树,枝繁叶茂的,简首是小鸟的天堂。我们几个,轮流放哨,瞅准了鸟爸鸟妈出去觅食的空档,就噌噌噌往上爬。阿虎那小子,有一次爬得太高,结果脚下一滑,‘噗通’一声就从树上栽了下来!还好下面泥地松软,不然非得摔出个好歹。即便如此,也把他妈吓得够呛,愣是拿着藤条把我们几个都揍了一顿,连带着他家、我家,还有其他几家的家长,都上演了一出‘多方会审’,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他模仿着当年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逗得我前仰后合。
“还有更刺激的!”阿强压低了声音。
“我们还捅过蜜蜂窝!那时候真是傻大胆,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蜂蜜是好东西,就想着要去动手。结果呢?捅是捅下来了,我们几个被蜜蜂追得抱头鼠窜,最后脸上头上都肿得跟猪头一样,好几天都不敢出门见人。那滋味,啧啧。”
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摸着脸,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阿强感慨道,“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时候的童年,可比现在城里那些被圈养在钢筋水泥里的小孩快乐多了,也野性多了。我们部门的老马,你知道吧?天天在朋友圈里晒他儿子去参加什么攀岩兴趣班的视频,说什么锻炼意志、强健体魄。我看视频里的小家伙,戴着头盔,身上绑着安全绳,在人工岩壁上小心翼翼地挪动,那费劲的样子,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的翻版嘛!只不过我们那时候的‘岩壁’是粗糙的树干,‘安全绳’是小伙伴在下面的吆喝和嘘声,‘奖励’嘛,可能是几个鸟蛋或者一把酸涩的野果。”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得意和怀念。
“现在他儿子没地方爬树了,倒给他花大钱弄个攀岩班去了,你说逗不逗?我跟你说,我以后要是有儿子,别的不好说,爬树这项技能,必须给我点满了!不会爬树的童年,那得多没劲啊!”
他这番“育儿经”说得理首气壮,让我不禁莞尔。
“那你现在回去爬,还能爬得上去吗?”我打趣道。
阿强闻言,大笑起来:“哈哈,那必须啊!虽然好些年没爬了,但童子功还在!不过说实话,现在再去看那些树,总觉得它们好像变矮了不少。”
阿强继续说:“不过,你应该会喜欢夏天的时候。那时果树成熟,满树都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红的、黄的、紫的,看着就喜庆。往树下一躺,铺张凉席,吹着小风,渴了饿了,一伸手,或者干脆等它自己掉下来,一张嘴就能接到甜滋滋的果子。那感觉,啧啧!”
他描述的画面太有诱惑力,让我也不禁心生向往。
阿强又补充道,带着一丝小得意,“阿庆一家早些年就搬到镇上住了,后来阿虎也在城里买了房,那几棵果树现在基本处于‘放养’状态,都没人跟我们抢了,水果随便摘!想吃多少吃多少,管够!”
我看着他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脸,被他感染。
“那你以后打算把它改成什么样呢?”我随口问道。
阿强显然是早有盘算:“那里啊,我打算把它打造成一个文创体验中心!那些老房子,修缮一下,保留原有的古朴风貌,一部分做特色民宿,再开辟一些空间,做成手工作坊,把一些老手艺,比如编竹筐、做草药香包、制作果酱什么的,都展示出来,让游客可以亲身体验。”
他越说越起劲:“然后,就在那几棵果树下,或者在能看到果树的院子里,开一个结合了咖啡馆和茶室的休闲空间。大人们可以在那里喝喝茶、聊聊天,孩子们呢,就在院子里、果树旁嬉戏玩耍,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这不比把他们关在小小的儿童乐园里有意思多了?”
“这个听起来……不错!”我赞叹道。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也不禁有些出神。
我想起了我的童年,也有一棵树,一棵很不起眼的树。
在我寄宿小学的校园里,一个小小的山坡上,长着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
有一次,我生日那天,也是我期中考试成绩单发放的日子。
我考得得很好,班上的前三。那时的老爹,事业正处于拼命三郎的上升期,忙得脚不沾地,经常几个星期都见不到人影。妈妈呢,也夫唱妇随,陪着他到处走南闯北地谈生意、应酬客户。我像个小皮球一样,被他们寄宿在学校,成了“留守儿童”。
他们时常会许诺,说“下周末一定回来陪你”,或者“这次出差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但大多数时候,这些承诺都会因为各种“突发状况”而被无情地放鸽子。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不抱什么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
那天,我捏着那张被我珍而重之的成绩单,等着爸爸的电话。
结果妈妈的电话来了,一声抱歉,让我又再次死了心。
鬼使神差地,我跑到了那个小坡上,对着那棵不起眼的小树,把成绩单撕得粉碎,然后挖了个小坑,把那些碎片埋了进去。
从那以后,那棵树就成了我的“树洞”。
我会在考了高分,得到老师表扬的时候,跑去告诉它。我会在被同学欺负了,受了委屈的时候,跟它诉苦。我也会在想念爸妈的时候,抬头看看它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叶子,假装那是他们在跟我说话。
它就像一个沉默的朋友,静静地陪伴着我,度过了那些孤独而敏感的童年时光。
现在,没想到,我和阿强,一个在繁华都市的钢筋水泥里长大,一个在鸡犬相闻的乡村田野里撒欢,我们的童年,竟然能因为一棵树,找到了如此奇妙的接近点。
他有他热闹的果树和一起爬树掏蛋的伙伴,我有我安静的小树和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树的形态不同,围绕着树发生的故事不同,但那份童年时期对一棵树产生的特殊情感,却也如此相似。
这一刻,我看着阿强,看着他因为回忆童年而变得柔和的脸部线条。
看着他对未来的憧憬,心中那股因为他而涌起的暖流,似乎又壮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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