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烟生》
【第一卷·裂瓷·换皮者的毒茶局】
第3章·茶则秤·暗纹现形
【第一节·茶则称重·夹层疑云】
沈家茶寮的酸枝木案上，鎏金茶则与冰裂纹茶盏相击，发出清越的脆响。柳雨前垂眸望着盏中晃动的茶汤，老班章的浓酽里掺着极细的朱砂，将沈砚冰的倒影碎成斑驳的血影——那是她今早特意掺的，为的是让咳血与茶渍不分彼此。
“柳小姐这茶盏，怕是藏着什么宝贝？”沈砚冰的指尖着茶则边缘的云雷纹，那是母亲临终前亲手刻的，每一道纹路都深及骨髓，“官窑茶盏重七钱二分，这只却重三钱——”茶则猛地压下，盏底“沈记乙丑年制”的暗纹在晨光下显形，裂纹间的金粉簌簌而落，“多出来的分量，可是胎体里藏了夹层？”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影，月白旗袍袖口滑过盏沿，露出腕间翡翠镯的缺角——那是沈砚清用匕首刻的“雨前”二字，此刻正与沈家嫡福晋的嫁妆标记重叠。“沈二少说笑了，”她轻笑，指尖划过盏底残莲，蛇尾处的烧烫伤在晨光下泛着微光，“旧物自然比新瓷沉些，难不成沈二少觉得民女会在茶盏里藏砒霜？”
茶则重重落在案上，沈砚冰的拇指碾过盏底残莲纹，触感粗糙如十年前的火场余烬。他见过母亲的陪嫁清单，每只茶盏都该在火灾中焚毁，唯有这只，带着蛇尾蜷莲的暗纹，诡异地出现在柳雨前掌心。“家兄曾说，冰裂纹的裂痕里藏着砒霜，”他忽然抬眼，目光如茶则般锋利，“就像柳小姐这枚红痣，生得倒像沈家嫡福晋的胎记。”
【第二节·红痣灼心·母氏秘辛】
柳雨前的指尖在盏沿掐出细痕，珍珠项链滑向一侧，左锁骨的红痣在晨光下泛着淡淡血色。那是十五岁火场时，血珠混着脂粉凝在肚兜上的印记，此刻却与沈母画像上的标记分毫不差——画像就悬在沈家祠堂，她曾在偷溜进去时见过，红痣如莲心初绽，与自己镜中的倒影一模一样。
“沈二少竟对民女的胎记感兴趣？”她轻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肩背的刺青，旗袍下的蛇尾烧烫伤在晨光下发烫，“不过是胭脂巷的寻常印记，哪比得上沈家的金贵。”
沈砚冰的喉结滚动，记忆突然被扯回八年前的灵堂。母亲的棺木前，他曾在嫡母的妆匣里发现半片残盏，边缘的残莲纹上凝着干涸的血渍，旁边是未绣完的帕子，角上绣着半朵残莲，莲心处留着针孔——与柳雨前的红痣位置分毫不差。“沈家嫡福晋的陪嫁茶盏，”他忽然凑近，茶则抵住盏底夹层，金属凉意透过旗袍渗进她腕骨，“每只都刻着残莲纹，唯有嫡女的茶盏，会在莲心藏一道蛇尾——就像这只。”
话未说完，柳雨前的咳声突然溢出，帕子上洇开的血色恰好滴在残莲纹上，将莲心染成深紫。那是掺了朱砂的咳血，与她每日吞服的“安胎药”一个颜色。“许是昨夜受了凉……”她慌乱掩饰，月白袖口的血渍却如茶渍般晕染，在晨光下格外刺眼，“沈二少若嫌弃，民女换盏便是。”
沈砚冰扣住她的腕脉，翡翠镯的缺角硌得掌心发疼。脉搏在指下急促跳动，带着朱砂的涩味——那是汞中毒的征兆，与兄长医案里记载的“绿腰病症”如出一辙。“柳小姐可知，”他盯着她指尖的金粉——那是修补茶盏用的，与母亲金缮工具盒里的一模一样，“家母临终前攥着半片残盏，残莲纹上凝着血渍，旁边是绣了一半的红痣莲心帕子。”
【第三节·墨痕洇纸·火劫余痕】
茶寮外的雨丝扑在窗纸上，将沈砚冰的话浸得潮湿。柳雨前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沈砚清临终前的笑：“砚冰弟最像母亲，连查案时都要称一称人心。”她指尖划过盏底蛇尾纹，那是老鸨用烧红的银簪烙的，当时火舌舔着雕花窗棂，老鸨的铜烟杆砸在她后颈：“记住，你这辈子都是带毒的残莲。”
“沈二少若喜欢这茶盏，不妨拿去。”她忽然松手，茶盏险险落在他掌心，冰裂纹在他虎口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反正民女也是从旧货铺淘来的，原不知什么沈家印记。”
沈砚冰盯着盏底暗纹，忽然发现蛇尾末端有极小的“雨前”二字，是沈砚清的字迹。母亲妆匣里的残片、兄长遗物清单、眼前人的红痣，此刻在茶则与茶盏的相击中连成一线。“柳小姐的绣鞋，”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鞋底‘雨前’二字，可是家母的笔迹？”
“砰——”茶寮木门被撞开，柳氏的身影跌进来，鬓角的残莲玉佩磕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脆响。她指甲缝里的鸦片灰簌簌而落，看见沈砚冰手中的茶盏时，浑身剧震，眼底闪过惊恐与慌乱：“你……你从哪得来的？”
柳雨前望着母亲煞白的脸，终于懂了为何幼时绣鞋里藏着茶经残页，为何松雨茶行的调水法能骗过沈家。“娘，”她轻声开口，指尖抚过肩背的刺青，“这茶盏，是您从沈家火场偷的吧？就像当年您偷走沈砚清送我的残莲玉佩，用我的卖身钱开了松雨茶行。”
柳氏猛地转身，袖中滑落半片茶经，边角处“瓷胚藏茶法”的字迹被血染红，画着与她刺青一模一样的残莲纹。沈砚冰弯腰捡起，茶则内侧的“砚冰”二字与茶经残页的“雨前”相映，像极了母亲为嫡姐准备的对章。“雨前，别听他胡言！”柳氏扑过来想抢，却被沈砚冰避开，“当年是沈家对不起我们……”
暮色漫过茶寮时，沈砚冰独坐案前。茶则称出了茶盏的重量，却称不出残莲纹里藏着的十年秘辛——柳雨前的红痣、柳氏的慌张、沈砚清的字迹，都指向同一个真相：这个在胭脂巷长大的清倌人，或许真的流着沈家嫡女的血，而她肩背的刺青，蛇尾蜷着的莲心，正是沈家瓷窑最隐秘的标记。
窗外传来更声，柳雨前倚在廊柱上，望着沈砚冰书房的灯火。翡翠镯里的账册残页还在发烫，上面沈砚清的字迹穿透十年光阴：“砚冰弟，绿腰肩背的刺青，是我亲手所纹，蛇尾藏着沈家瓷窑的坐标。”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左锁骨的红痣——沈砚冰的茶则，终究还是称出了她的秘密，那道残莲纹里，藏着砒霜与茶香，藏着母亲的背叛，更藏着她身为沈家嫡女却流落烟花巷的，十年血与火。
而沈砚冰掌心的茶盏，冰裂纹里的金粉还在闪烁，就像母亲临终前说的那句话：“裂痕是茶器的命，金粉是命里的光。”此刻，这束光正穿透十年烟雾，照亮茶则与茶盏相击时，激起的那朵，带毒的残莲。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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