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火光跳跃。
空气中,血腥气若有若无。
舸青躺在草堆上,双目紧闭,眉头紧拧,额上冷汗涔涔。
“瑶儿……”
一声含混呓语逸出。
守在一旁的夏至耳朵一动,凑近了些。
“瑶儿……别怕……”
舸青身体微微抽搐。
“……瑶……”
瑶儿?是谁?
夏至心中疑窦丛生。
突然,舸青猛地睁开眼,眸子涣散无光,盛满高烧带来的恐惧与混乱。
他一把抓住夏至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瑶儿……快跑!别回头……跑!”
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破碎的话,眼角滑下一滴滚烫的泪,随即头一歪,再度昏死。
“舸青!”
夏至惊呼。
“别动他!”
秋分立刻上前,手指搭上舸青脉搏,脸色愈发凝重。
她飞快抽出银针,稳住心神,一针针刺入舸青周身大穴,试图平复他体内暴走的内息。
与此同时,幽深洞穴内。
李明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被宁星衡死死捂住嘴,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后,呼吸几乎停滞。
两名“十二星宿”的杀手,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正在布下一张由无数锋利丝线组成的死亡之网。
月光下,那些几乎透明的丝线泛着幽冷的微光。
这陷阱,是为采药归来的他们准备的!
宁星衡无声的拍了下她的手臂,示意她躲好,不要怕。紧接着,一枚碎石子无声无息地飞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撞在洞穴另一侧的石壁上。
“啪!”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洞穴中格外清晰。
一名杀手果然被吸引,警惕地朝声源处望去。
就是现在!
宁星衡动了,如同一头蛰伏己久的猎豹,骤然暴起!他没有拔剑,手中那把骚包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骨在月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冷芒,竟如利刃般,带着破空之声,首取另一名杀手的咽喉!
那杀手反应也是极快,抽身后退,同时手中短刃反撩,与折扇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被引开注意力的杀手也己回神,两人立刻呈夹击之势,将宁星衡困在中央。
扇影翻飞,刀光凛冽。
宁星衡的身法飘逸灵动,一把折扇在他手中时而如笔走龙蛇,点、戳、扫、劈,招式精妙绝伦;时而又坚如铁盾,挡开致命的攻击。
李明霁躲在岩石后,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看着宁星衡在刀光剑影中游走,好几次险象环生,一颗心被揪得生疼。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干看着!
一名杀手瞅准宁星衡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空隙,手中短刀化作一道毒蛇般的寒光,首刺他的后心!
“小心!”
李明霁的惊呼脱口而出。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来不及想什么后果,抓起身边那把采药用的小药锄,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朝着那名偷袭的杀手掷了过去!
药锄在空中胡乱翻滚,准头差得离谱,自然没能伤到那名杀手。
但,就是这一下,成功打乱了对方的节奏。
杀手不得不侧身避开这飞来的“暗器”,那致命的一刀,便偏了分毫。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
宁星衡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他竟是不闪不避,硬生生用左肩扛下了另一名杀手的刀锋。
以此为代价,他手中的折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了偷袭者的咽喉!
“噗!”
血花绽放。
宁星衡看也未看,借着旋身之力,折扇合拢,扇尖如锥,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另一名杀手的眉心!
那名杀手眼中的凶光瞬间凝固,颓然倒地。
洞穴内,重归死寂。
只剩下宁星衡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宁兄!”李明霁连滚带爬地从岩石后跑出来,当她看到他左肩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时,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猛地撕下自己干净的内裙一角,手忙脚乱地按住伤口,为他止血。
宁星衡闷哼了一声。
“很疼吗?”李明霁手上的力道不敢放松,眼圈更红了,“你忍着点。”
坐在石头上的宁星衡仰起头看着她,少女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满满的都是不加掩饰的心疼和担忧。他心头一软,那点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明霁。”他轻声唤她,声音没有疲惫,竟有一丝雀跃。
“嗯?”李明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叫得一愣,看向他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和疏离,只剩下一种让她心跳失序的专注。
完了,又被男色迷惑了。李明霁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
两人带着一身血腥和那株救命的幽黄菌,踏上了归途。
李明霁搀扶着宁星衡,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那么提防舸青?甚至……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宁星衡的脚步顿了顿,月光穿过林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伤势和疲惫之下,他心底的防备似乎松动了一丝。
“我年少时,曾有一位师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遥远的沧桑,“我们情同手足,我曾将后背,将性命,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李明霁静静地听着。
“后来,为了所谓的‘师门大义’,他亲手设局,引来仇家,害死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可李明霁却从中听出了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伤痛。
“从那天起我便知道,”他转过头,看着李明霁,“最致命的刀,永远是身边人递过来的。因为你对他,毫无防备。”
李明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了他那份深入骨髓的猜忌从何而来。那不是无缘无故的敌意,而是一道被至亲至信之人刻下的、永不愈合的伤疤。
两人走到那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前。
李明霁看着宁星衡苍白的脸色和肩上的伤,担忧地问:“你……还行吗?”
宁星衡闻言,竟是低低地笑了一声,他侧过头,眼底带着一丝熟悉的、促狭的笑意:“什么时候,都行。”
不等李明霁反应过来,他己长臂一伸,再次将她揽入怀中,足尖一点,便如大鸟般腾空而起,掠过深渊。
李明霁的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当他们带着草药和一身血腥回到破庙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李明霁搀扶着宁星衡一进门,立刻对秋分扬了扬手中的草药:“药采回来了!”她先小心地将宁星衡扶到火堆旁坐下,又担忧地看了眼他肩上的伤口,这才快步奔向草堆,跪在舸青身边,满脸焦急地问:“秋分,怎么样了?他……他怎么样了?”
宁星衡看着李明霁的背影,看着她对另一个男人那份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关切与焦急。
方才在林间刚刚升起的一丝温情,那份因被理解而产生的片刻柔软,瞬间被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浪潮淹没。
他知道,嫉妒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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