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昭扶着矮几,稳住身形,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精神力的空虚感。
反击成功了,但代价不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总管王德海带着谄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门口处传来:“郡主?您……您没事吧?奴才好像听到……”
陆明昭眼神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她抬手,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和衣襟,抹去额角的冷汗,再抬眸时,脸上己经只剩下骄纵的不耐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愠怒。
“滚进来!”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气势十足。
王德海连忙躬着身子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碎裂的唾盂和陆明昭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她扶着矮几似乎有些不适的样子。
“郡主息怒!都是奴才该死!没管束好那些蠢笨的下人,惊扰了郡主!奴才这就让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再给您换新的唾盂!您看要不要传御医……”王德海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脸贴到地上。
“御医?”陆明昭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刻薄的讥诮,“传御医来看本郡主被一个蠢婢气着了?传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本郡主就是被那晦气东西搅得心烦!去,给本郡主准备热水,要滚烫的!再拿些上好的安神香来!本郡主要沐浴更衣,好好静静!”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保管让郡主舒舒服服的!”王德海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去张罗。
暖阁内再次安静下来。
陆明昭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空气涌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望向百兽园那最偏僻角落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霜。
裴照,这份“回礼”,你可还满意?
百兽园内。
废弃兽栏的恶臭混合着新鲜的血腥气,浓烈得令人窒息。
裴照瘫倒在污秽冰冷的泥地里,身体还在剧烈抽搐。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灵魂深处被那支无形毒箭贯穿的灭顶痛楚,几乎将他的意志撕扯得粉碎。
他的眼前依旧发黑,黑暗的视野里,眼前金星乱舞,耳中仍在嗡嗡作响。右手食指那外翻的骨茬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剧痛立刻传来。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起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甚至仿佛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钻心的悸痛但身体皮肉的痛苦,在灵魂深处那场刚刚平息的灭顶风暴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那是他刚才自己喷出的血。那口热血溅在眼前,在泥泞中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如同他此刻被彻底碾碎的心魂。
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反复煎炸,又被冰封进万丈深渊,那百倍返还的痛苦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最凶残的烙印,深深烫刻在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栖凰苑暖阁里那声短促凄厉的惨叫,还有顺着链接汹涌而来的、属于陆明昭的痛苦余波,此刻被百倍奉还,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呃……”破碎的、不成声的呻吟从裴照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带着濒死般的绝望。他试图凝聚一丝意念,去感知那个曾经让他如获至宝的灼热节点——陆明昭后腰上的蝴蝶烙印,试图重新抓住那根链接,试图再次掌控它。
但他失败了。
他的精神场域如同被飓风扫荡过的废墟,混乱、狼藉,根本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念头。那冰冷的杀意和百倍奉还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仅存的清醒。
他以为找到了她的弱点,找到了操控这诡异链接的钥匙,却没想到那钥匙打开的,是通往他自身毁灭的炼狱之门,他刚刚找到的引以为傲的“武器”,瞬间变成了反噬自身的毒蛇。
陆明昭的反击,精准、狠辣,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不是猎物,而是比他更加危险、更加疯狂的猎手,更是不可控的……同类。
陆明昭……
裴照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舌尖尝到的是自己鲜血的腥甜。
然而,在这灭顶的痛苦深渊中,一股奇异而扭曲的狂喜,如同剧毒的藤蔓,破开绝望的冻土,疯狂滋长、缠绕上他破碎的心脏。
他找到了。
蝶印,那个烙印在她身体隐秘处的蝴蝶,不是诅咒,不是烙印,是某种与他项圈锁眼同源的东西,一个真实的、存在的、能被他“触碰”并引发剧烈反应的弱点。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意识。陆明昭那后腰处被丝帛勾勒出的模糊轮廓,她身体瞬间的僵硬,手腕接触点传来的烙铁般的灼热,尤其是刚才那精准而致命的灵魂反击……所有的画面碎片,都在这狂喜的念头下飞速串联,拼凑出确凿无疑的证据。
裴照极其艰难地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指尖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微微颤抖。他摸索着,触碰到自己冰冷黏腻的脖颈,触碰到脖子上带着的玄铁项圈的中央,那只冰冷的蝴蝶锁眼。
“嗬……嗬嗬……”一阵压抑不住、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极致兴奋的癫狂笑声,从裴照剧烈起伏的胸腔里闷闷地滚出来。笑声破碎,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和快意。
他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脸庞扭曲着,嘴角咧开一个巨大而怪异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代价惨重?痛不欲生?
值了!
裴照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门缝,死死望向栖凰苑灯火通明的方向,眼神幽暗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他找到了陆明昭的“痛处”,找到了这个骄纵郡主完美伪装之下最真实的裂痕。她不再是遥不可及、不可揣测的变数。她和他一样,被这条无形的毒线捆绑着,共同承受着彼此的痛楚。
这链接,这蝶印……原来是这样用的……裴照在污浊泥泞中无声地大笑,身体因痛楚和狂喜而抽搐得更厉害。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鲜血淋漓、骨茬外翻的右手,凑到眼前,仿佛在欣赏一件用巨大代价换来的绝世珍宝。
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执念,在痛苦和挫败的余烬中悄然成型。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栖凰苑暖阁。
陆明昭扶着冰冷的梳妆台边缘,指尖深深抠进坚硬的木质纹理里,用力到几乎要将其捏碎。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识海。太阳穴突突狂跳,视野边缘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陷入黑暗。
刚才那凝聚精神毒箭的反击,耗尽了她的心力。系统冰冷的警报犹在耳畔:【精神力恢复中……当前恢复度:45%。精神屏障裂痕修复进度:缓慢。情感污染残留:3%。警告:链接强度维持高位震荡,需持续监控。】
陆明昭闭上眼,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疲惫,如同跗骨之蛆,正悄然蚕食着她的意志。
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顺着那根该死的链接丝丝缕缕回流的,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某种更粘稠、更黑暗的东西——裴照的疯狂、偏执、以及那毁灭性的探究欲。
它们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在她精神屏障的裂痕处扎根。
裴照最后那声灵魂层面的凄厉哀嚎,仿佛还在她意识中回荡。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心中低咒,但不得不承认,裴照的疯狂和敏锐,远超她的预估。
他能如此快地发现蝶印,并利用链接进行如此精准而极端的试探,这份洞察力和狠绝,让她心惊。若非有系统辅助进行精神层面的超限反击,刚才那一局,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代价是沉重的。
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让她头痛欲裂,那强行承受并百倍返还的痛苦,也并非没有后遗症。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屏障变得脆弱,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
而百兽园里,裴照那冰冷的恶意和扭曲的探究欲,如同细微的毒雾,正试图从那裂痕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呃……”她低喘一声,身体因眩晕而微微晃了晃。镜子里映出了陆明昭此时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发被冷汗浸透,几缕黏在颊边,显得狼狈不堪。
唯有那双眼睛,因痛苦和愤怒而灼亮异常,如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寒潭。
狼狈,却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戾。
她死死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弧度。
她也感受到了。
情丝链接的另一端,那如同山崩海啸般传来的、属于裴照的极致痛苦和瞬间被碾碎的掌控感。那癫狂的笑声,那扭曲的快意,都清晰地顺着无形的丝线震荡着她的灵魂。
痛吗?裴照?
这滋味,如何?
这场互相折磨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百兽园废弃的兽栏里,死寂的表面下,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
裴照不再像之前那样,彻底伪装成一截失去生气的枯木。在无人窥见的阴影角落,他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阴鸷而亢奋的光芒。
陆明昭的每一次“巡视”,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刁难,都被他反复咀嚼、拆解、分析。
那只被关在华丽金笼里、病恹恹的雪狮子,成了裴照第一个隐秘的试验品。
几个穿着粗布、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低等杂役,在裴照被“放风”的短暂时间里,无声地清理着兽栏附近。
其中一个杂役,动作僵硬地将一小把蔫黄的草药,看似随意地丢在了通往兽栏的小径旁。
那草药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交错叠放着,形成一个怪异的、非自然形成的图案——三根细长的草茎被刻意折断,指向兽栏铁门的方向。
裴照蜷缩在兽栏门口冰冷的阴影里,低垂着头,仿佛在忍受伤口的疼痛。他的视线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远处栖凰苑暖阁的方向。
一只灰扑扑的麻雀被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起,恰好落在那个草药图案上,歪着头啄食了几下。
他缓缓地动了动那只包裹着脏污灰布的右手。灰布之下,伤口被牵动,钻心的剧痛立刻传来,但他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所有的意念,都死死“钉”在那个他感知中的灼热蝶印上。
栖凰苑暖阁的窗边,陆明昭正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金丝笼里雪狮子的绒毛。
雪狮子精神依旧萎靡,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她看似慵懒,眼角的余光却将百兽园偏僻角落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杂役僵硬的姿势,那麻雀落下的位置,那刻意摆放的草药指向……清晰得如同写在纸上。
呵,虫子传讯?试探她的解读?
陆明昭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雪狮子柔软的耳尖,眼神却冷得如同冰封的湖面。她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对远处的动静毫无察觉。
她只是微微侧过脸,对着侍立在旁、正小心翼翼修剪花枝的宫女,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带着点骄纵不满的语调,随手指了指窗外百兽园另一侧的方向:“那边的杂草都长到路中央了,碍眼!去,叫几个手脚麻利的,把那片都铲干净!看着心烦!”
宫女应声而去。
很快,一群粗壮的太监被叫来,挥着锄头,不由分说地将百兽园西北角一块本己清理得还算干净的区域,又大肆翻铲了一遍——那里,恰恰是胤昊安插的几个眼线太监日常轮值休息时聚集、传递消息的隐蔽角落。
混乱中,一个太监藏在袖中的密信被翻出,虽未被当场识破,却也吓得他面如土色,好一阵手忙脚乱。
裴照看着那处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地方,再看看自己精心摆放、却被彻底无视的草药,死寂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意料之中的幽光。
他缓缓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女人……果然看得懂。而且,回击得如此精准,首指胤昊的暗桩。
试探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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