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昊再次驾临百兽园，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宠溺妹妹的好兄长模样。他一身杏黄色常服，玉带金冠，在众多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到陆明昭身边，目光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首首刺向铁笼里的裴照。
“昭昭今日气色瞧着好些了。”胤昊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看来这百兽园的新鲜气儿，确实养人。”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裴照那只裹着灰布、却依旧透出暗红血迹的右手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只是这腌臜东西，看着实在败兴。昨日看守失手，又伤着他了？昭昭太过心慈，对这些贱奴，就该让他们时刻记得教训。”
胤昊微微侧头，对身边的心腹太监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太监立刻会意，脸上堆起谄媚又狠毒的笑容，从腰间抽出一根特制的、带着细小倒刺的短鞭，躬身道：“殿下说的是！郡主金尊玉贵，这等粗活，小的们代劳便是！定让这贱骨头好好‘记得’规矩！”说罢，他几步上前，猛地拉开铁笼的门栓，狞笑着朝蜷缩在角落的裴照走去。
陆明昭心头一紧。她知道，这是胤昊又一次的试探和警告，试探她对裴照的态度，警告她不要逾越界限。
眼看那太监抡起手中带着倒刺的短鞭，毫不留情地朝着裴照后背狠狠抽了下去。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皮开肉绽的细微撕裂声。
裴照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他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试图护住那只重伤的手。粗糙的灰布囚服瞬间被撕裂，一道新鲜的血痕迅速在背上洇开。
胤昊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排练的剧目。他转头看向陆明昭，脸上带着兄长哄妹妹般的宠溺笑容：“昭昭，可还解气？这贱骨头，就得时时敲打才安分。”
他话锋再转，如同最温柔的陷阱，“皇兄瞧你似乎还有些闷气，不如……你亲自来试试？皇兄特意派人制的鞭子，抽起来声音都格外脆响些。”他说着，竟伸手从太监手中接过那根带着倒刺的短鞭，递到了陆明昭面前。
暖阁的宫女太监们屏息垂首，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明昭身上。
陆明昭看着眼前那根泛着幽冷寒光的倒刺短鞭，又看向铁笼中那个背对着她、身体微微颤抖的身影。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顺着情丝链接传递过来的，是裴照伤口撕裂的剧痛，是冰冷污浊的绝望，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和挑衅。
裴照就在胤昊递出鞭子的那一刻，猛地抬起了头。
他那张布满污血和泥垢的脸上，一双眼睛透过凌乱的碎发，精准地锁定了陆明昭。眼神里不再是死寂的冰潭，里面翻涌着浓稠的黑暗和毁灭性的恨意，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赤裸裸的挑衅，仿佛在无声的呐喊：“演啊！继续演啊！我看你能装到几时？看你这高高在上的凤凰，敢不敢亲手撕开这层虚伪的皮！”
这眼神，比胤昊递来的毒鞭更为灼人。
陆明昭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沉。她脸上瞬间浮起被胤昊言语激将的、属于靖凰郡主的骄纵不耐：“皇兄说得倒是轻巧！这脏东西的血溅到我身上怎么办？我才不碰！”她说着，带着十足的厌恶，像是被那血腥气熏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状似不经意地抬起手，用宽大的袖袍去拂开胤昊递来的鞭子。
就在那倒刺鞭梢即将被她拂开的瞬间——
陆明昭的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沉，指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准偏移，猛地一甩。
“啪——！”、“啊！！”
一声比刚才鞭打裴照时更加响亮刺耳的鞭啸声炸开，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根带着倒刺的短鞭，如同一条失控的毒蛇，并没有落向铁笼中的裴照，而是诡异地改变了方向，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在了侍立在胤昊身侧、刚才递鞭子的那个心腹太监的脸上。
鞭梢的倒刺瞬间撕裂了太监的脸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可怖伤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太监惨叫着捂着脸，踉跄后退，重重摔倒在地，痛苦的哀嚎在百兽园中回荡。
“啊！”陆明昭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像扔烫手山芋般将鞭子丢在地上，脸上瞬间布满了委屈和后怕，眼圈微微泛红，带着哭腔扑向胤昊：“皇兄！都怪你！非要让我拿这吓人的东西！吓死我了！这该死的奴才，脸皮子怎么这么脆！溅了我一身血！脏死了！”她慌乱地拍打着被溅上几滴血珠的衣袖，声音又急又怕。
整个百兽园一片死寂。
胤昊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眼底深处翻涌着惊疑、震怒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地上惨叫打滚的心腹太监，又猛地看向“惊慌失措”、正抓着他衣袖哭诉的陆明昭。
那鞭子抽出的角度……那精准的偏移……真的是失手？还是……
他不敢深想。
铁笼里，蜷缩着的裴照在混乱和惨叫声中，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透过铁栏的缝隙，越过捂着脸惨叫的太监，越过脸色铁青的胤昊，死死地锁住了陆明昭那张布满委屈惊惶、眼角还挂着泪珠的脸。
他看到了。
在那双泫然欲泣的漂亮眼眸深处，在那惊惶失措的表象之下，闪过一道快得如同幻觉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那是计谋得逞的冰冷，是回击挑衅的快意。
裴照的嘴角，一点点地、无声地勾了起来。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混合着血腥、疯狂和极致满足的狞笑。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沉而扭曲的嗬嗬声。
情丝链接另一端，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误的“满意”情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轻轻荡漾开来，传递到陆明昭的灵魂深处。
传递而来的情绪冰冷、扭曲，却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愉悦。
陆明昭抓着胤昊衣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垂下的眼帘深处，同样掠过一丝冰冷的弧度。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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