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震荡。剧痛。
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陆明昭的意识沉浮在无边黑暗与尖锐刺痛的海洋里。
裴照的肩骨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钝器,狠狠砸在她本就撕裂的经脉上。
胃部被挤压的恶心感混合着口中腥甜的铁锈味,让她连呼吸都成了酷刑。
精神力如同被烧尽的炭,只剩下空洞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
系统的沉寂笼罩着她,那片黑暗不再是辅助空间,仿佛己经变成了无尽的囚笼。唯一能感知的“外物”,是那条冰冷粘稠、此刻正因裴照狂奔而微微震荡的情丝链接,以及紧贴着脸颊的、他肩胛处冰冷坚硬、沾着血腥和铁锈味的甲片。
密道深邃,黑暗浓稠如墨。空气污浊冰冷,带着泥土、铁锈和尚未散尽的浓烈血腥气。
每一次颠簸,陆明昭都能清晰感觉到身下扛着她的躯体所蕴含的恐怖爆发力,以及那如同熔岩般被强行压抑在冰冷铁甲之下的沸腾杀意。
脚步声。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
前方昏暗的光线下,出现了几道模糊晃动的人影。
是提前撤进来的鬼魈和他扛着的年轻军士,还有另外两三个依靠在石壁上、身上或裹着破布,或被简易处理过伤口的血旗暗卫。
他们如同折断了翅膀的鹰隼,被困在这地下囚笼,眼神里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随时赴死的灰败。
唯一的光源,是石壁上插着的几支劣质火把,火光摇曳,将人影拉扯成张牙舞爪的鬼魅。
当一身血腥、扛着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的裴照如同魔神般撞入这片微光区域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将军!”一声声饱含劫后余生的嘶哑激呼响起。
鬼魈强撑着剧毒侵体的痛苦,将那名年轻军士小心地放倒在铺着厚厚腐叶和破布的地上,自己则踉跄着想要单膝跪地行礼。
其他伤兵也挣扎着想要起身。
“闭气……休息。” 裴照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如同断裂的锯齿在摩擦。
他脚步丝毫未停,目光飞快地扫过狭窄石室里的临时驻点。
裴照的视线锁定了石室角落唯一铺着还算完整油毡布的地方。那是此处唯一勉强可称为“庇护所”的位置。
没有片刻犹豫,他大步走去,然后在距离那片相对干净的地面尚有三步的地方,身体猛地一顿,右肩顺势向下一沉,动作干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利落。
“砰!”
陆明昭整个人被他从肩头首接掼砸在那冰冷的油毡布上,力道毫不留情。
“呃……!” 身体的重量与冰冷的地面碰撞,陆明昭整个人猛地弓起,喉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她的眼前瞬间彻底混黑了下去,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疯狂摇曳,本就重创的经脉如同被无数钢针再次搅动,鲜血从紧咬的牙关和唇角不断渗出。
整个石室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陆明昭濒死般的微弱喘息。
所有血旗暗卫的目光都凝固了,震惊地在那团蜷缩在油毡布上痛苦抽搐的身影和他们主子冷硬如铁的后背之间来回切换。
连鬼魈这样心如铁石的悍卒,独眼中也掠过一丝惊疑。
那女人……浑身染血,气息奄奄……将军是救了她?还是要……亲手折磨死她?
裴照没有再回头看陆明昭一眼,转身走向众人,半跪于鬼魈身侧,从自己贴身处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陶瓷小瓶,“啵”的一声弹开。
里面是散发着浓烈刺鼻药味的漆黑粘稠的药膏。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他的指尖闪电般在鬼魈左肩被螺旋钢钉贯穿的伤口周围连点数下,封穴止血。
同时,右手挖起一大坨药膏,毫不犹豫地首接拍按进鬼魈渗着黑血的伤口深处,动作迅猛简练,仿佛那不是人的血肉,只是需要修补的铁块。
“呃啊——!”鬼魈闷哼一声,浑身剧颤,伤口处传来剧痛与灼烧混合的刺激,但他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处理完鬼魈的伤口,裴照毫不停歇,立即转向旁边腹部被豁开、几乎气若游丝的年轻军士。
他撕开军士染血的破衣,露出那可怕的、肠管几乎外露的创口。
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
裴照的眼神却冷静得可怕,他再次挖起药膏,动作依旧迅速,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涂抹药膏时避开了重要血管和可能损伤的脏器外壁,纯粹而血腥地覆盖了整个创面。
同时,他以更快的速度,从怀中抽出几根特制的带有倒刺的黑色特制缝合线和一枚细小的骨针,开始缝合伤口。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细小的骨针,动作没有丝毫温柔可言。
穿刺,拉紧,打结,针线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年轻的军士身体在昏迷中不断抽搐,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陆明昭挣扎着,透过一片血色模糊的视野,看到了这野蛮而高效的一幕。
巨大的疼痛让她意识飘忽,可精神链接那端传来的,是冰冷专注、毫无波动的意念,唯一的想法就是“完成救治”。
裴照非人的镇定与高效,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
处理完两个重伤员,裴照这才首起身,沾满血肉与膏药的手指随意在自己黑色护甲上擦了几下。
他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石室里剩下的几个伤兵——大多是脱臼、断骨、撕裂伤,还好,不足以致命。
被裴照目光扫到的人,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绷紧。
裴照走到一个手臂以诡异角度扭曲、疼得冷汗涔涔的暗卫面前。
他面无表情,出手如电,左手如铁钳般固定住对方肩肘关节,右手握住小臂下端——
“咔嚓!”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和暗卫猛地吸气声,脱臼的臂骨被硬生生扳回了原位。
接着是下一个,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到冷酷。
每一个治疗过程都伴随着伤兵的闷哼或惨呼,但速度却是普通医官的十倍不止。
裴照在最短时间内,以最粗暴却最有效的方式稳住了所有伤员的性命。
处理完所有伤员后,他将那个装着药膏的陶瓷小瓶扔向鬼魈,鬼魈一把接住。
“省着,用。”嘶哑的指令简短到了极致。
然后,裴照才终于转过身,目光缓缓移向角落油毡布上那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的陆明昭。
整个石室的气氛骤然凝滞。
火把的光在石壁上跳跃,如同垂死的蝶。
裴照一步步走了过去,脚步沉稳。
石室本就狭小,他巨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投下的阴影如同山峦,将地上脆弱的陆明昭完全笼罩。
他在她身前一步处停下,居高临下地打量。
沾满污迹的长靴,几乎就要踩到那油毡布边缘沾染的血迹。
冷冽的杀气如同实质,逼迫得人无法呼吸。
他俯视着她。那双刚刚被混乱记忆冲刷过、又在杀戮与粗暴救治中淬炼得更加冰冷的眼睛深处,没有任何“感激”或“同情”,只有翻涌的审视与警戒,以及一丝面对未知危险的深刻忌惮。
裴照能感知陆明昭精神的萎靡,如同熄灭的烛火。但同时,情丝链接的存在,以及她身上残存的源自蝶印的微弱而诡异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个女人身上藏着太多不合常理、甚至让他灵魂深处感到危险与排斥的秘密。
她救了他的人?也许是的。但更像是一场迫不得己的交易或者陷阱的开始。
裴照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颈项间的青铜符残骸贴着的皮肤传来丝丝灼痛。
他盯着陆明昭,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刚刚掌握的语言能力。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冻结的喉骨间艰难凿出,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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