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铁刷，狠狠刷过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你这条命，配跪在我门前吗？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呼吸声也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身上，等着她的反应。
是哭天抢地？是破口大骂？还是绝望起身，拖着那个傻子滚出这个院子？
秦淮茹没有。
她那具像是被抽空骨头的身体，只是微微颤抖一下。随即，她缓缓地、深深地，将头磕下去。
“咚！”
一声闷响，清脆，沉重。
的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青石板，进行一次最亲密的接触。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取巧。
她没有抬头，而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尘土的味道。
“不配。”
“但是……狗，也得有个主人。”
“我……想给您当狗。”
这话一出，院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三大爷阎埠贵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扔了。
疯了！秦淮茹也疯了！
这己经不是求饶，这是在献祭。献祭掉自己作为“人”的最后一点属性，只为换取一个活下去的资格。
赵锋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滚。
【一条会咬人、懂规矩的母狗，比一群只会叫的废物有用。】赵锋在心里冷笑，【留着她，就是在这院里所有人心头，立起一座永远流着血的警示碑。】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俯瞰祭品的冰冷神祇，享受着这份极致的卑微。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
“嗬……嗬嗬……”
跪在一旁的贾东旭，似乎是对这单调的场景感到厌烦。他歪着头，看着自己母亲磕头，那双呆滞的眼睛里，居然闪过一丝好奇。他咧开嘴，流着口水，抬起自己唯一的那只手，学着秦淮茹的样子，用手背笨拙地往地上砸去。
“嗬……咚！嗬……咚！”
他一边砸，一边发出无意识的、痴傻的喉音，仿佛找到一个什么好玩的游戏。
这荒诞的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人的眼睛里。
一个曾经搅动风云的俏寡妇，此刻正磕头如捣蒜，只为求一个为奴的资格。而她旁边，那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男人，如今却成一个连磕头都学不明白的独臂傻子。
这哪里是人间，这分明是阿鼻地狱里最滑稽的一场戏。
秦淮茹的身体猛地一僵，她回过头，看着自己那痴傻的丈夫，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被绝望的黑暗吞噬。
她没有骂，也没有打。她只是伸出手，像拎一只死鸡一样，抓住贾东旭的后脖颈，把他那颗还在傻乐的脑袋，狠狠地按在地上。
“噗通！”
贾东旭的脸结结实实地撞在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连傻笑都变成呜咽。
做完这一切，秦淮茹再次面向赵锋，抬起那张己经见血的额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他。
赵锋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秦淮茹，而是抬起手，指着中院那片用黄土掩盖的血迹。
“那块地，脏了我的眼。”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用你的手，把它给我挖干净。挖到我看不到一丝血色，挖到我闻不到一点腥味。”
“做好了，这院子里的柴房，就赏给你和你这条……好儿子住。”
“做不好，”赵锋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就证明你连当狗的价值都没有。我会亲手把你和你这件废品，一起扔出这个院子，让你们烂在雪地里。”
这话，比首接杀她还狠。
用手，去挖那片浸透她丈夫鲜血的土地。
这不仅是惩罚，更是诛心。是要让她亲手，一点一点，挖掉自己的过去，埋葬自己的尊严。
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三大爷阎埠贵最先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回家，拿了一把小铲子和水桶，谄媚地递到秦淮茹面前。
“淮茹啊，用这个，用这个！快，赵锋同志等着呢！”
然而，秦淮茹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只是对着赵锋，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主人。”
然后，她转过身，膝行肘步，像一只真正的母狗，一寸一寸地，爬向院子中央那片耻辱之地。
她跪在那片土地上，伸出那双曾经也算得上是白皙的手，毫不犹豫地插进冰冷的、混着血腥味的泥土里。
指甲在冻土和砂石上瞬间翻折，带出十道血痕。刺骨的疼痛传来，她却像感觉不到，只知道那冰冷、黏腻、混着血腥味的泥土，是她唯一的救赎。她机械地、疯狂地，用血肉模糊的十指刨着，挖着，将那些被血浸透的泥土，一把一把地捧出来，堆在旁边。
她身后，贾东旭被她按在地上，不敢再动，只是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像小兽一样的声音。
赵锋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看了一眼旁边举着铲子，满脸尴尬，像个小丑一样的阎埠贵，淡淡地说道：“三大爷，以后我没发话，别自作主张。”
阎埠贵浑身一颤，手里的铲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我错了，我错了！赵锋同志教训的是！”
赵锋没再理他，转身回屋。
“吱呀——砰！”
门，关上了。门栓落下的声音，像法官敲响的法槌，给这场审判，画上一个句号。
门关上了，隔绝温暖，也隔绝人性。院子里，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女人用血肉刨掘土地的“沙沙”声，以及那个独臂傻子压抑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呜咽。
这声音，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骨头上来回地刮。
这一天，九十五号院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院子，不再是谁家的院子，而是赵锋的院子。一个用人和血，喂养着恐惧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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