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被带走后的几天，九十五号院迎来一种诡异的新生。
院里不再有咋咋呼呼的争吵，不再有明目张胆的算计，甚至连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一种以恐惧为基石的新秩序，在沉默中悄然建立。
而这座秩序无冕的王，是前院那个深居简出，每天只在固定时间出门倒水、散步的年轻人。
三大爷阎埠贵，则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从“院内管事大爷”到“新王座下首席太监”的角色转变。
他每天起得比鸡早，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扫帚，将前院通往赵锋家门口的那一小片地，扫得一尘不染。
“都给我记住了！”
他不止一次地在院里开“晨会”，用一种压着嗓子的腔调训话，“咱们院，刚出大事了！都管好自己的嘴和腿！别去打扰赵锋！人家是读书人，喜静！谁要是惹人家不快，别怪我第一个去街道办举报他！”
众人诺诺连声，看向前院那扇紧闭的门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天下午，阎埠贵正训话，一阵“吱吱嘎嘎”的、车轴呻吟声从胡同口传来，打断了他的高论。
众人循声望去，一辆破旧的板车停下。
车上，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勉强能被称之为“人”的生物。
秦淮茹付完最后几个钢镚儿，颤抖着下车。不过几日不见，她像是被抽干所有精气神，脸颊迅速塌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那身本就陈旧的衣服上，还残留着洗不干净的暗褐色血点。
她不再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俏寡妇，而是一具被掏空了灵魂，只剩下疲惫和麻木的行尸。
她回过身，粗暴地将板车上那个男人往下拖。
“嗬……嗬……”那男人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嘶鸣，口水顺着歪斜的嘴角流下，眼神呆滞而涣散。他的一条袖管空荡荡地耷拉着，随着秦淮茹的拖拽，无力地晃动。
是贾东旭。
院里的人，瞬间噤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钉子钉死在这对活祭品身上。
曾经耀武扬威的贾家大少，那个恬不知耻的活王八，如今成一个流着口水的独臂傻子。
而那个曾经搅动风云的秦淮茹，现在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拖着她那废人丈夫。
这画面，比当夜的砍人场面，更具冲击力，更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三大爷阎埠贵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挥着手驱散人群，可他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秦淮茹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觉。她低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将贾东旭拖向中院——她们的家。
然而，当她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门上，两张交叉的白色封条，像两把雪亮的刀，无情地斩断她最后一点回家的念想。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死灰色的眼睛，第一次抬起来，扫视着院里那一张张惊恐、怜悯、幸灾乐祸的脸。这些目光，在过去，是她可以利用的工具。
可现在，它们都变成墙，一堵堵冰冷的墙，将她和她的废人丈夫，围困在这片名为“家”的废墟之上。
她的视线，越过所有人，最终，像一艘在风暴中迷航、终于看到灯塔的破船，死死地定格在前院那扇紧闭的门上。
那里，是所有事件的起点，也是她如今唯一可能存在的终点。
秦淮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声。她再次拖动贾东旭。
“嗬……嗬……”贾东旭被拖得一个趔趄，发着傻，不肯走。
秦淮茹回过头，看着他那张痴傻的脸，眼中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彻底的麻木。
她抬起手，不是抚摸，而是像拎货物一样，揪住贾东旭的领子，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骨头：“想吃饭，就给我跪过去！”
这一幕，让院里所有人都感到了毛骨悚然。
在全院人如同看着鬼魅般的注视下，秦淮茹拖着贾东旭，一步一步，从狼藉的中院，走到了干净得有些过分的前院。
她停在赵锋的门前。
这一次，她没有站着，也没有犹豫。
她看着那扇光滑的、仿佛隔绝世间所有肮脏的木门，然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青石板冰冷坚硬，那声闷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院里每个人的心上。
跪下后，她又转过身，用尽力气，将还在“嗬嗬”傻笑的贾东旭也按倒在地，让他和自己并排跪着。
一左一右，一个曾经的美人，一个如今的傻子。像两件最卑微的贡品，被呈上祭坛。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甚至没有伸手去敲门。她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用一种最彻底、最卑微的姿态，等待着那扇门的开启。
院子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门内，赵锋放下手中的线装书，他听着外面那声清晰的闷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她会来。
他就是要等她跪下，等她把最后一点骨气，也在这院里所有人的面前，亲手敲碎。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门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拉开门栓。
“吱呀——”
门，开了。
屋里温暖的空气混着淡淡的茶香飘散出来。
赵锋站在门内，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两个人，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平静得像是在看两块挡路的石头。
他的目光，在秦淮茹那布满污垢和绝望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又滑到旁边那个流着口水、空着一条袖管的傻子身上。
最后，他抬起眼，看向院里那些呆若木鸡的邻居，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只是话却是对着地上的秦淮茹说的。
“秦淮茹，”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你觉得，你这条命，配跪在我门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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